梁紀十四
原文:
起著雍敦牂,盡閼逢困敦,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十四
◎ 大同四年戊午,公元五三八年
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東魏碭郡獲巨象,送鄴。丁卯,大赦,改元元象。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東魏大都督善無賀拔仁攻魏南汾州,刺史韋子粲降之,丞相泰滅子粲之族。東魏大行臺侯景等治兵于虎牢,將復河南諸州,魏梁回、韋孝寬、趙繼宗皆棄城西歸。侯景攻廣州,數(shù)旬,未拔,聞魏救兵將至,集諸將議之,行洛州事盧勇請進觀形勢。乃帥百騎至大隗山,遇魏師。日已暮,勇多置幡旗于樹顛;夜,分騎為十隊,鳴角直前,擒魏儀同三司程華,斬儀同三司王征蠻而還。廣州守將駱超遂以城降東魏,丞相歡以勇行廣州事。勇,辯之從弟也。于是南汾、潁、豫、廣四州復入東魏。
初,柔然頭兵可汗始得返國,事魏盡禮。及永安以后,雄據(jù)北方,禮漸驕倨,雖信使不絕,不復稱臣。頭兵嘗至洛陽,心慕中國,乃置侍中、黃門等官;后得魏汝陽王典簽淳于覃,親寵任事,以為秘書監(jiān),使典文翰。及兩魏分裂,頭兵轉(zhuǎn)不遜,數(shù)為邊患。魏丞相泰以新都關中,方有事山東,欲結(jié)婚以撫之,以舍人元翌女為化政公主,妻頭兵弟塔寒。又言于魏主,請廢乙弗后,納頭兵之女。甲辰,以乙弗后為尼,使扶風王孚迎頭兵女為后。頭兵遂留東魏使者元整,不報其使。
三月,辛酉,東魏丞相歡以沙苑之敗,請解大丞相,詔許之;頃之,復故。
柔然送悼后于魏,車七百乘、馬萬匹、駝二千頭。至黑鹽池,遇魏所遣鹵簿儀衛(wèi)。柔然營幕,戶席皆東向,扶風王孚請正南面,后曰:“我未見魏主,固柔然女也。魏仗南面,我自東向?!北樱⒒屎笥艟瞄偸?。丁丑,大赦。以王盟為司徒。丞相泰朝于長安,還屯華州。
夏,四月,庚寅,東魏高歡朝于鄴;壬辰,還晉陽。
五月,甲戌,東魏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來聘。
秋,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寇淮南。
癸亥,詔以東冶徒李胤之得如來舍利,大赦。
東魏侯景、高敖曹等圍魏獨孤信于金墉,太師歡帥大軍繼之;景悉燒洛陽內(nèi)外官寺民居,存者什二三。魏主將如洛陽拜園陵,會信等告急,遂與丞相泰俱東,命尚書左仆射周惠達輔太子欽守長安,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帥千騎為前驅(qū)。
八月,庚寅,丞相泰至谷城,侯景等欲整陳以待其至,儀同三司太安莫多婁貸文請帥所部擊其前鋒,景等固止之。貸文勇而專,不受命,與可硃渾道元以千騎前進。夜,遇李弼、達奚武于孝水。弼命軍士鼓噪,曳柴揚塵,貸文走,弼追斬之,道元單騎獲免,悉俘其眾送恒農(nóng)。
泰進軍瀍東,侯景等夜解圍去。辛卯,泰帥輕騎追景至河上,景為陳,北據(jù)河橋,南屬邙山,與泰合戰(zhàn)。泰馬中流矢驚逸,遂失所之。泰墜地,東魏兵追及之,左右皆散,都督李穆下馬,以策抶泰背罵曰:“籠東軍士!爾曹主何在,而獨留此?”追者不疑其貴人,舍之而過。穆以馬授泰,與之俱逸。
魏兵復振,擊東魏兵,大破之,東魏兵北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輕泰,建旗蓋以陵陳,魏人盡銳攻之,一軍皆沒,敖曹單騎走投河陽南城。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歡之從祖兄子也,與敖曹有怨,閉門不受。敖曹仰呼求繩,不得,拔刀穿闔未徹而追兵至。敖曹伏橋下,追者見其從奴持金帶,問敖曹所在,奴指示之。敖曹知不免,奮頭曰:“來!與汝開國公?!弊氛邤仄涫兹ァ8邭g聞之,如喪肝膽,杖高永樂二百,贈敖曹太師、大司馬、太尉。泰賞殺敖曹者布絹萬段,歲歲稍與之,比及周亡,猶未能足。魏又殺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虜甲士萬五千人,赴河死者以萬數(shù)。初,歡以萬俟普尊老,特禮之,嘗親扶上馬。其子洛免冠稽首曰:“愿出死力以報深恩?!奔摆街畱?zhàn),諸軍北度橋,洛獨勒兵不動,謂魏人曰:“萬俟受洛干在此,能來可來也!”魏人畏之而去,歡名其所營地為回洛。
是日,東、西魏置陳既大,首尾懸遠,從旦至未,戰(zhàn)數(shù)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魏獨孤信、李遠居右,趙貴、怡峰居左,戰(zhàn)并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棄其卒先歸。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為后軍,見信等退,即與俱去。泰由是燒營而歸,留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
王思政下馬,舉長槊左右橫擊,一舉輒踣數(shù)人。陷陳既深,從者盡死,思政被重創(chuàng),悶絕。會日暮,敵亦收兵。思政每戰(zhàn)常著破衣弊甲,敵不知其將帥,故得免。帳下督雷五安于戰(zhàn)處哭求思政,會其已蘇,割衣裹創(chuàng),扶思政上馬。夜久,始得還營。
平東將軍蔡祐下馬步斗,左右勸乘馬以備倉猝,祐怒曰:“丞相愛我如子,今日豈惜生乎!”帥左右十馀人合聲大呼,擊東魏兵,殺傷甚眾。東魏人圍之十馀重,祐彎弓持滿,四面拒之。東魏人募厚甲長刀者直進取之,去祐可三十步,左右勸射之,祐曰:“吾曹之命,在此一矢,豈可虛發(fā)!”將至十步,祐乃射之,應弦而倒,東魏兵稍卻,祐徐引還。魏主至恒農(nóng),守將已棄城走,所虜降卒在恒農(nóng)者相與閉門拒守,丞相泰攻拔之,誅其魁首數(shù)百人。蔡祐追及泰于恒農(nóng),夜,見泰,泰曰:“承先,爾來,吾無憂矣?!碧@不得寢,枕祐股,然后安。祐每從泰戰(zhàn),常為士卒先。戰(zhàn)還,諸將皆爭功,祐終無所言。泰每嘆曰:“承先口不言勛,我當代其論敘。”泰留王思政鎮(zhèn)恒農(nóng),除侍中、東道行臺。
魏之東伐也,關中留守兵少,前后所虜東魏士卒散在民間,聞魏兵敗,謀作亂。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與太尉王盟、仆射周惠達等奉太子欽出屯渭北。百姓互相剽掠,關中大擾。于是沙苑所虜東魏都督趙青雀、雍州民于伏德等遂反,青雀據(jù)長安子城,伏德保咸陽,與咸陽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兵。長安大城民相帥以拒青雀,日與之戰(zhàn)。大都督侯莫陳順擊賊,屢破之,賊不敢出。順,崇之兄也。
扶風公王羆鎮(zhèn)河東,大開城門,悉召軍士謂曰:“今聞大軍失利,青雀作亂,諸人莫有固志。王羆受委于此,以死報恩。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必恐城陷,任自出城?!北姼衅溲?,皆無異志。
魏主留閿鄉(xiāng)。丞相泰以士馬疲弊,不可速進,且謂青雀等烏合,不能為患,曰:“我至長安,以輕騎臨之,必當面縛?!蓖ㄖ鄙ⅡT常侍吳郡陸通諫曰:“賊逆謀久定,必無遷善之心。蜂蠆有毒,安可輕也!且賊詐言東寇將至,今若以輕騎臨之,百姓謂為信然,益當驚擾。今軍雖疲弊,精銳尚多。以明公之威,總大軍以臨之,何憂不克!”泰從之,引兵西入。父老見泰至,莫不悲喜,士女相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引兵襲咸陽,斬思慶,擒伏德。南度渭,與泰會攻青雀,破之。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長安,與青雀通謀,泰殺之。
東魏太師歡自晉陽將七千騎至孟津,未濟,聞魏師已循,遂濟河,遣別將追魏師至崤,不及而還。歡攻金墉,長孫子彥棄城走,焚城中室屋俱盡,歡毀金墉而還。
東魏之遷鄴也,主客郎中裴讓之留洛陽。獨孤信之敗也,讓之弟諏之隨丞相泰入關,為大行臺倉曹郎中。歡囚讓之兄弟五人,讓之曰:“昔諸葛亮兄弟,事吳、蜀各盡其心,況讓之老母在此,不忠不孝,必不為也。明公推誠待物,物亦歸心;若用猜忌,去霸業(yè)遠矣。”歡皆釋之。
九月,魏主入長安,丞相泰還屯華州。
東魏大都督賀拔仁擊邢磨納、盧仲禮等,平之。
盧景裕本儒生,太師歡釋之,召館于家,使教諸子。景裕講論精微,難者或相詆訶,大聲厲色,言至不遜,而景裕神采儼然,風調(diào)如一,從容往復,無際可尋。性清靜,歷官屢有進退,無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終日端嚴,如對賓客。
冬,十月,魏歸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之首于東魏。
散騎常侍劉孝儀等聘于東魏。
十二月,魏是云寶襲洛陽,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于是自襄、廣已西城鎮(zhèn)復為魏。
魏自正光以后,四方多事,民避賦役,多為僧尼,至二百萬人,寺有三萬馀區(qū)。至是,東魏始詔“牧守、令長擅立寺者,計其功庸,以枉法論?!?br /> 初,魏伊川土豪李長壽為防蠻都督,積功至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長壽帥其徒拒東魏,魏以長壽為廣州刺史。侯景攻拔其壁,殺之。其子延孫復收集父兵以拒東魏,魏之貴臣廣陵王欣、錄尚書長孫稚等皆攜家往依之,延孫資遣衛(wèi)送,使達關中。東魏高歡患之,數(shù)遣兵攻延孫,不能克。魏以延孫為京南行臺、節(jié)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延孫以澄清伊、洛為己任,魏以延孫兵少,更以長壽之婿京兆韋法保為東洛州刺史,配兵數(shù)百以助之。法保名祐,以字行,既至,與延孫連兵置柵于伏流。獨孤信之入洛陽也,欲繕修宮室,使外兵郎中天水權(quán)景宣帥徒兵三千出采運。會東魏兵至,河南皆叛,景宣間道西走,與李延孫相會,攻孔城,拔之,洛陽以南尋亦西附。丞相泰即留景宣守張白塢,節(jié)度東南諸軍應關西者。是歲,延孫為其長史楊伯蘭所殺,韋法保即引兵據(jù)延孫之柵。
東魏將段琛等據(jù)宜陽,遣陽州刺史牛道恒誘魏邊民。魏南兗州刺史韋孝寬患之,乃詐為道恒與孝寬書,論歸款之意,使諜人遺之于琛營,琛果疑道恒。孝寬乘其猜阻,出兵襲之,擒道恒及琛,崤、澠遂清。東道行臺王思政以玉壁險要,請筑城,自恒農(nóng)徙鎮(zhèn)之,詔加都督汾、晉、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行臺如故。
東魏以高澄攝吏部尚書,始改崔亮年勞之制,銓擢賢能;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凡才名之士,雖未薦擢,皆引致門下,與之游宴、講論、賦詩,士大夫以是稱之。
◎ 大同五年己未,公元五三九年
春,正月,乙卯,以尚書左仆射蕭淵藻為中衛(wèi)將軍,丹楊尹何敬容為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纘為仆射。纘,弘策之子也。自晉、宋以來,宰相皆以文義自逸,敬容獨勤簿領,日旰不休,為時俗所嗤鄙。自徐勉、周舍既卒,當權(quán)要者,外朝則何敬容,內(nèi)省則硃異。敬容質(zhì)愨無文,以綱維為己任;異文華敏洽,曲營世譽。二人行異而俱得幸于上。異善伺候人主意為阿諛,用事三十年,廣納貨賂,欺罔視聽,遠近莫不忿疾。園宅、玩好、飲膳、聲色窮一時之盛。每休下,車馬填門,唯王承、王稚及褚翔不往。承、稚,暕之子;翔,淵之曾孫也。
丁巳,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奏:“南、北二郊及藉田,往還并宜御輦,不復乘輅?!痹t從之,祀宗廟仍乘玉輦。琛,瑒之弟子也。
辛酉,東魏以尚書令孫騰為司徒。
辛未,上祀南郊。
魏丞相泰于行臺置學,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學生,悉令旦治公務,晚就講習。
東魏丞相歡,以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孰、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惇有政績清能,與諸刺史書,褒稱謨等以勸之。
夏,五月,甲戌,東魏立丞相歡女為皇后;乙亥,大赦。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李弼為司空。
秋,七月,魏以扶風王孚為太尉。
九月,甲子,東魏發(fā)畿內(nèi)十萬人城鄴,四十日罷。冬,十月,癸亥,以新宮成,大赦,改元興和。
魏置紙筆于陽武門外以求得失。
十一月,乙亥,東魏使散騎常侍王元景、魏收來聘。
東魏人以《正光歷》浸差,命校書郎李業(yè)興更加修正,以甲子為元,號曰《興光歷》,既成,行之。
散騎常侍硃異奏:“頃來置州稍廣,而小大不倫,請分為五品,其位秩高卑,參僚多少,皆以是為差?!痹t從之。于是上品二十州,次品十州,次品八州,次品二十三州,下品二十一州。時上方事征伐,恢拓境宇,北逾淮、汝,東距彭城,西開牂柯,南平俚洞,建置州郡,紛綸甚眾,故異請分之。其下品皆異國之人來歸附者,徒有州名而無土地,或因荒徼之民所居村落置州及郡縣,刺史守令皆用彼人為之,尚書不能悉領,山川險遠,職貢罕通。五品之外,又有二十馀州不知處所。凡一百七州。又以邊境鎮(zhèn)戍,雖領民不多,欲重其將帥,皆建為郡,或一人領二三郡太守,州郡雖多而戶口日耗矣。
魏自西遷以來,禮樂散逸,丞相泰命左仆射周惠達、吏部郎中北海唐瑾損益舊章,至是稍備。
◎ 大同六年庚申,公元五四零年
春,正月,壬申,東魏以廣平公庫狄干為太保。
丁丑,東魏主入新宮,大赦。
魏扶風王孚卒。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魏鑄五銖錢。
東魏大行臺侯景出三鵶,將復荊州,魏丞相泰遣李弼、獨孤信各將五千騎出武關,景乃還。
魏文后既為尼,居別宮,悼后猶忌之,乃以其子武都王戊為秦州刺史,使文后隨之官。魏主雖限以大計,而恩好不忘,密令養(yǎng)發(fā),有追還之意。會柔然舉國度河南侵,時頗有言柔然以悼后故興師者,帝曰:“豈有興百萬之眾為一女子邪!雖然,致人此言,朕亦何顏以見將帥!”乃遣中常侍曹寵赍手敕賜文后自盡。文后泣謂寵曰:“愿至尊千萬歲,天下康寧,死無恨也!”遂自殺。鑿麥積崖而葬之,號曰寂陵。
夏,丞相泰召諸軍屯沙苑以備柔然。右仆射周惠達發(fā)士馬守京城,塹諸街巷,召雍州刺史王羆議之,羆不應召,謂使者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羆自帥鄉(xiāng)里破之,不煩國家兵馬,何為天子城中作如此驚擾!由周家小兒恇怯致此?!比崛恢料闹荻恕N磶?,悼后遇疾殂。
五月,乙酉,魏行臺宮延和、陜州刺史宮延慶降于東魏,東魏以河北馬場為義州以處之。
東魏陽州武公高永樂卒。
閏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己丑,東魏封皇兄景植為宜陽王,皇弟威為清河王,謙為潁川王。
六月,壬子,東魏華山王鷙卒。
秋,七月,丁亥,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象等來聘。八月,戊午,大赦。
九月,戊戌,司空袁昂卒,遺疏不受贈謚,敕諸子勿上行狀及立銘志。上不許,贈本官,謚穆正公。
冬,十一月,魏太師念賢卒。
吐谷渾自莫折念生之亂,不通于魏。伏連籌卒,子夸呂立,始稱可汗,居伏俟城。其地東西三千里,南北千馀里,官有王、公、仆射、尚書、郎中、將軍之號。是歲,始遣使假道柔然,聘于東魏。
◎ 大同七年辛酉,公元五四一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辛丑,祀明堂。
宕昌王梁企定為其下所殺,弟彌定立。二月,乙巳,以彌定為河、梁二州刺史、宕昌王。
辛亥,上耕藉田。
魏幽州刺史順陽王仲景坐事賜死。
三月,魏夏州刺史劉平伏據(jù)上郡反,大都督于謹討擒之。
夏,五月,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等聘于東魏。
秋,七月,己卯,東魏宜陽王景植卒。
魏以侍中宇文測為大都督、行汾州事。測,深之兄也,為政簡惠,得士民心。地接東魏,東魏人數(shù)來寇抄,測擒獲之,命解縛,引與相見,為設酒殽,待以客禮,并給糧餼,衛(wèi)送出境。東魏人大慚,不復為寇,汾、晉之間遂通慶吊,時論稱之?;蚋鏈y交通境外者,丞相泰怒曰:“測為我安邊,我知其志,何得間我骨肉!”命斬之。
魏丞相泰欲革易時政,為強國富民之法,大行臺度支尚書兼司農(nóng)卿蘇綽盡其智能,贊成其事,減官員,置二長,并置屯田以資軍國。又為六條詔書,九月,始奏行之: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盡地利,四曰擢賢良,五曰恤獄訟,六曰均賦役。泰甚重之,嘗置諸坐右,又令百司習誦之,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不得居官。
東魏詔群官于麟趾閣議定法制,謂之《麟趾格》,冬,十月,甲寅,頒行之。
乙巳,東魏發(fā)夫五萬筑漳濱堰,三十五日罷。
十一月,丙戌,東魏以彭城王韶為太尉,度支尚書胡僧敬為司空。僧敬名虔,以字行,國珍之兄孫,東魏主之舅也。
十二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騫來聘。
交趾李賁世為豪右,仕不得志。有并韶者,富于詞藻,詣選求官,吏部尚書蔡撙以并姓無前賢,除廣陽門郎;韶恥之。賁與韶還鄉(xiāng)里,謀作亂,會交州刺史武林侯咨以刻暴失眾心,時賁監(jiān)德州,因連結(jié)數(shù)州豪杰俱反。咨輸賄于賁,奔還廣州。上遣咨與高州刺史孫冏、新州刺史盧子雄將兵擊之。咨,恢之子也。
是歲,魏又益新制十二條。
東魏丞相歡以諸州調(diào)絹不依舊式,民甚苦之,奏令悉以四十尺為匹。
魏自喪亂以來,農(nóng)商失業(yè),六鎮(zhèn)之民相帥內(nèi)徙,就食齊、晉,歡因之以成霸業(yè)。東西分裂,連年戰(zhàn)爭,河南州郡鞠為茂草,公私困竭,民多餓死。歡命諸州濱河及津、梁皆置倉積谷以相轉(zhuǎn)漕,供軍旅,備饑饉,又于幽、瀛、滄、青四州傍海煮鹽。軍國之費,粗得周贍。至是,東方連歲大稔,谷斛至九錢,山東之民稍復蘇息矣。
東魏尚書令高澄尚靜帝妹馮翊長公主,生子孝琬,朝貴賀之,澄曰:“此至尊之甥,先賀至尊?!比眨坌移涞?,賜錦彩布絹萬匹。于是諸貴競致禮遺,貨滿十室。
東魏臨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為族,二十五家為閭,五家為比。百家之內(nèi)有帥二十五,征發(fā)皆免,苦樂不均,羊少狼多,復有蠶食,此之為弊久矣。京邑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闕,而況外州乎!請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閭止為二比,計族省十二丁,貲絹、番兵,所益甚多。”事下尚書,寢不行。
安成望族劉敬躬以妖術(shù)惑眾,人多信之。
◎ 大同八年壬戌,公元五四二年
春,正月,敬躬據(jù)郡反,改元永漢,署官屬,進攻廬陵,逼豫章。南方久不習兵,人情擾駭,豫章內(nèi)史張綰募兵以拒之。綰,纘之弟也。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敬躬,受綰節(jié)度。三月,戊辰,擒敬躬,送建康,斬之。僧辯,神念之子也,該博辯捷,器宇肅然,雖射不穿札,而志氣高遠。
魏初置六軍。
夏,四月,丙寅,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繪來聘。繪,元忠之從子也。
東魏丞相歡朝于鄴。司徒孫騰坐事免;乙酉,以彭城王韶錄尚書事,侍中廣陽王湛為太尉,尚書右仆射高隆之為司徒。初,太傅尉景與丞相歡同歸爾硃榮,其妻,歡之姊也,自恃勛戚,貪縱不法,為有司所劾,系獄;歡三詣闕泣請,乃得免死。丁亥,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歡往造之,景臥不起,大叫曰:“殺我時趣邪!”歡撫而拜謝之。辛卯,以庫狄干為太傅,以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封祖裔為尚書右仆射。六月,甲辰,歡還晉陽。
八月,庚戌,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為兼尚書仆射、河南道大行臺,隨機防討。
魏以王盟為太保。東魏丞相歡擊魏,入自汾、絳,連營四十里,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斷其道。歡以書招思政曰:“若降,當授以并州?!彼颊蜁唬骸翱沙p渾道元降,何以不得?”冬,十月,己亥,歡圍玉壁,凡九日,遇大雪,士卒饑凍,多死者,遂解圍去。魏遣太子欽鎮(zhèn)蒲坂。丞相泰出軍蒲坂,至皁莢,聞歡退渡汾,追之不及。十一月,東魏以可硃渾道元為并州刺史。
十二月,魏主狩于華陰,大享將士,丞相泰帥諸將朝之。起萬壽殿于沙苑北。
辛亥,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楊斐來聘。
孫冏、盧子雄討李賁,以春瘴方起,請待至秋;廣州刺史新渝侯映不許,武林侯咨又趣之。冏等至合浦,死者什六七,眾潰而歸。映,憺之子也。武林侯咨奏冏及子雄與賊交通,逗留不進,敕于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及弟僧明、新安周文育等帥子雄之眾攻廣州,欲殺映、咨,為子雄復冤。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陳霸先帥精甲三千救之,大破子略等,殺天合,擒僧明、文育。霸先以僧明、文育驍勇過人,釋之,以為主帥。詔以霸先為直閣將軍。
魏丞相泰妻馮翊公主生子覺。
東魏以光州刺史李元忠為侍中。元忠雖處要任,不以物務干懷,唯飲酒自娛。丞相歡欲用為仆射,世子澄言其放達常醉,不可委以臺閣。其子搔聞之,請節(jié)酒,元忠曰:“我言作仆射不勝飲酒樂,爾愛仆射,宜勿飲酒?!?/p>
◎ 大同九年癸亥,公元五四三年
春,正月,壬戌,東魏大赦,改元武定。
東魏御史中尉高仲密取吏部郎崔暹之妹,既而棄之,由是與暹有隙。仲密選用御史,多其親戚鄉(xiāng)黨,高澄奏令改選;暹方為澄所寵任,仲密疑其構(gòu)己,愈恨之。仲密后妻李氏艷而慧,澄見而悅之,李氏不從,衣服皆裂,以告仲密,仲密益怨。尋出為北豫州刺史,陰謀外叛。丞相歡疑之,遣鎮(zhèn)城奚壽興典軍事,仲密但知民務。仲密置酒延壽興,伏壯士,執(zhí)之,二月,壬申,以虎牢叛,降魏。魏以仲密為侍中、司徒。
歡以仲密之叛由崔暹,將殺之,高澄匿暹,為之固請,歡曰:“我匄其命,須與苦手?!背文顺鲥撸^大行臺都官郎陳元康曰:“卿使崔暹得杖,勿復相見?!痹禐橹杂跉g曰:“大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爾,況于它人!”歡乃釋之。
高季式在永安戍,仲密遣信報之;季式走告歡,歡待之如舊。
魏丞相泰帥諸軍以應仲密,以太子少傅李遠為前驅(qū),至洛陽,遣開府儀同三司于謹攻柏谷,拔之;三月,壬申,圍河橋南城。東魏丞相歡將兵十萬至河北,泰退軍瀍上,縱火船于上流以燒河橋。斛律金使行臺郎中張亮以小艇百馀載長鎖,伺火船將至,以釘釘之,引鎖向岸,橋遂獲全。
歡渡河,據(jù)邙山為陳,不進者數(shù)日。泰留輜重于瀍曲,夜,登邙山以襲歡。候騎白歡曰:“賊距此四十馀里,蓐食乾飲而來?!睔g曰:“自當渴死!”乃正陣以待之。戊申,黎明,泰軍與歡軍遇。東魏彭樂以數(shù)千騎為右甄,沖魏軍之北垂,所向奔潰,遂馳入魏營。人告彭樂叛,歡甚怒。俄而西北塵起,樂使來告捷,虜魏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臨洮王柬、蜀郡王榮宗、江夏王升、巨鹿王闡、譙郡王亮、詹事趙善及督將僚佐四十八人。諸將乘勝擊魏,大破之,斬首三萬馀級。
歡使彭樂追泰,泰窘,謂樂曰:“汝非彭樂邪?癡男子!今日無我,明日豈有汝邪!何不急還營,收汝金寶!”樂從其言,獲泰金帶一囊以歸,言于歡曰:“黑獺漏刃,破膽矣!”歡雖喜其勝而怒其失泰,令伏諸地,親捽其頭,連頓之,并數(shù)以沙苑之敗,舉刃將下者三,噤齘良久。樂曰:“乞五千騎,復為王取之。”歡曰:“汝縱之何意?而言復取邪!”命取絹三千匹壓樂背,因以賜之。明日,復戰(zhàn),泰為中軍,中山公趙貴為左軍,領軍若干惠等為右軍。中軍、右軍合擊東魏,大破之,悉俘其步卒。歡失馬,赫連陽順下馬以授歡。歡上馬走,從者步騎七人,追兵至,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速去,興慶腰有百箭,足殺百人?!睔g曰:“事濟,以爾為懷州刺史;若死,用爾子!”興慶曰:“兒小,愿用兄!”歡許之。興慶拒戰(zhàn),矢盡而死。
東魏軍士有逃奔魏者,告以歡所在,泰募勇敢三千人,皆執(zhí)短兵,配大都督賀拔勝以攻之。勝識歡于行間,執(zhí)槊與十三騎逐之,馳數(shù)里,槊刃垂及,因字之曰:“賀六渾,賀拔破胡必殺汝!”歡氣殆絕,河州刺史劉洪徽從傍射勝,中其二騎,武衛(wèi)將軍段韶射勝馬,斃之。比副馬至,歡已逸去。勝嘆曰:“今日不執(zhí)弓矢,天也!”
魏南郢州刺史耿令貴,大呼,獨入敵中,鋒刃亂下,人皆謂已死,俄奮刀而還。如是數(shù)四,當令貴前者死傷相繼。乃謂左右曰:“吾豈樂殺人!壯士除賊,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又不為賊所傷,何異逐坐人也!”
左軍趙貴等五將戰(zhàn)不利,東魏兵復振。泰與戰(zhàn),又不利。會日暮,魏兵遂遁,東魏兵追之;獨孤信、于謹收散卒自后擊之,追兵驚擾,魏諸軍由是得全。若于惠夜引去,東魏兵追之;惠徐下馬,顧命廚人營食,食畢,謂左右曰:“長安死,此中死,有以異乎?”乃建旗鳴角,收散卒徐還;追騎疑有伏兵,不敢逼。泰遂入關,屯渭上。
歡進至陜,泰使開府儀同三司達奚武等拒之。行臺郎中封子繪言于歡曰:“混壹東西,正在今日。昔魏太祖平漢中,不乘勝取巴、蜀,失在遲疑,后悔無及。愿大王不以為疑?!睔g深然之,集諸將議進止,咸以為“野無青草,人馬疲瘦,不可遠追?!标愒翟唬骸皟尚劢粻?,歲月已久。今幸而大捷,天授我也,時不可失,當乘勝追之。”歡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濟?”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彼尚無伏;今奔敗若此,何能遠謀!若舍而不追,必成后患。”歡不從,使劉豐生將數(shù)千騎追泰,遂東歸。
泰召王思政于玉壁,將使鎮(zhèn)虎牢,未至而泰敗,乃使守恒農(nóng)。思政入城,令開門解衣而臥,慰勉將士,示不足畏。后數(shù)日,劉豐生至城下,憚之,不敢進,引軍還。思政乃修城郭,起樓櫓,營農(nóng)田,積芻粟,由是恒農(nóng)始有守御之備。
丞相泰求自貶,魏主不許。是役也,魏諸將皆無功,唯耿令貴與太子武衛(wèi)率王胡仁、都督王文達力戰(zhàn)功多。泰欲以雍、岐、北雍三州授之,以州有優(yōu)劣,使探籌取之。仍賜胡仁名勇,令貴名豪,文達名信,用彰其功。于是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高仲密之將叛也,陰遣人扇動冀州豪杰,使為內(nèi)應,東魏遣高隆之馳驛慰撫,由是得安。高澄密書與隆之曰:“仲密枝黨與之俱西者,宜悉收其家屬,以懲將來。”隆之以為恩旨既行,理無追改,若復收治,示民不信,脫致驚擾,所虧不細,乃啟丞相歡而罷之。
以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仆射。
夏,四月,林邑王攻李賁,賁將范修破林邑于九德。
清水氐酋李鼠仁,乘魏之敗,據(jù)險作亂;隴右大都督獨孤信屢遣軍擊之,不克。丞相泰遣典簽天水趙昶往諭之,諸酋長聚議,或從或否;其不從者欲加刃于昶,昶神色自若,辭氣逾厲,鼠仁感悟,遂相帥降。氐酋梁道顯叛,泰復遣昶諭降之,徙其豪帥四十馀人并部落于華州,泰即以昶為都督,使領之。
泰使諜潛入虎牢,令守將魏光固守。侯景獲之,改其書云:“宜速去?!笨v諜入城,光宵遁。景獲高仲密妻子送鄴,北豫、洛二州復入于東魏。五月,壬辰,東魏以克復虎牢,降死罪已下囚,唯不赦高仲密家。丞相歡以高乾有義勛,高昂死王事,季式先自告,皆為之請,免其從坐。仲密妻李氏當死,高澄盛服見之,曰:“今日何如?”李氏默然,遂納之。乙未,以侯景為司空。
秋,七月,魏大赦。以王盟為太傅,廣平王贊為司空。
八月,乙丑,東魏以汾州刺史斛律金為大司馬。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渾等來聘。
冬,十一月,甲午,東魏主狩于西山;乙巳,還宮。高澄啟解侍中,東魏主以其弟并州刺史太原公洋代之。丞相歡筑長城于肆州北山,西自馬陵,東至土登,四十日罷。
魏諸牧守共謁丞相泰,泰命河北太守裴俠別立,謂諸牧守曰:“裴俠清慎奉公,為天下最。有如俠者,可與俱立!”眾默然,無敢應者。泰乃厚賜俠,朝野嘆服,號為“獨立君”。
◎ 大同十年甲子,公元五四四年
春,正月,李賁自稱越帝,置百官,改元天德。
三月,癸巳,東魏丞相歡巡行冀、定二州,校河北戶口損益,因朝于鄴。
甲午,上幸蘭陵,謁建寧陵,使太子入守宮城;辛丑,謁脩陵。
丙午,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孫騰為太保。
己酉,上幸京口城北固樓,更名北顧;庚戌,幸回賓亭,宴鄉(xiāng)里故老及所經(jīng)近縣迎候者,少長數(shù)千人,各賚錢二千。
壬子,東魏以高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jiān),元弼為錄尚書事,左仆射司馬子如為尚書令,侍中高洋為左仆射。
丞相歡多在晉陽,孫騰、司馬子如、高岳、高隆之,皆歡之親舊,委以朝政,鄴中謂之四貴,其權(quán)勢熏灼中外,率多專恣驕貪。歡欲損奪其權(quán),故以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jiān),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文武賞罰皆稟于澄。孫騰見澄,不肯盡敬,澄叱左右牽下于床,筑以刀環(huán),立之門外。太原公洋于澄前拜高隆之,呼為叔父,澄怒罵之。歡謂群公曰:“兒子浸長,公宜避之?!庇谑枪湟韵?,見澄無不聳懼。庫狄干,澄姑之婿也,自定州來謁,立于門外,三日乃得見。
澄欲置腹心于東魏主左右,擢中兵參軍崔季舒為中書侍郎。澄每進書于帝,有所諫請,或文辭繁雜,季舒輒修飾通之。帝報澄父子之語,常與季舒論之,曰:“崔中書,我乳母也?!奔臼?,挺之從子也。
夏,四月,乙卯,上還自蘭陵。
五月,甲申朔,魏丞相泰朝于長安。
甲午,東魏遣散騎常侍魏季景來聘。季景,收之族叔也。
尚書令何敬容妾弟盜官米,以書屬領軍河東王譽;丁酉,敬容坐免官。
東魏廣陽王湛卒。
魏瑯邪貞獻公賀拔勝諸子在東者,丞相歡盡殺之,勝憤恨發(fā)疾而卒。丞相泰常謂人曰:“諸將對敵神色皆動,唯賀拔公臨陳如平時,真大勇也!”
秋,七月,魏更權(quán)衡度量,命尚書蘇綽損益三十六條之制,總為五卷,頒行之。搜簡賢才為牧守令長,皆依新制而遣焉。數(shù)年之間,百姓便之。
魏自正光以后,政刑弛縱,在位多貪污。丞相歡啟以司州中從事宋游道為御史中尉,澄固請以吏部郎崔暹為之,以游道為尚書左丞。澄謂暹、游道曰:“卿一人處南臺,一人處北省,當使天下肅然?!卞哌x畢義云等為御史,時稱得人。義云,眾敬之曾孫也。澄欲假暹威勢,諸公在坐,令暹后至,通名,高視徐步,兩人挈裾而入;澄分庭對揖,暹不讓而坐,觴再行,即辭去。澄留之食,暹曰:“適受敕在臺檢校。”遂不待食而去,澄降階送之。它日,澄與諸公出,之東山,遇暹于道,前驅(qū)為赤棒所擊,澄回馬避之。
尚書令司馬子如以丞相歡故人,當重任,意氣自高,與太師咸陽王坦貪黷無厭;暹前后彈子如、坦及并州刺史可硃渾道元等罪狀,無不極筆。宋游道亦劾子如、坦及太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書元羨等。澄收子如系獄,一宿,發(fā)盡白,辭曰:“司馬子如從夏州策杖投相王,王給露車一乘,豢牸牛犢,犢在道死,唯豢角存,此外皆取之于人?!必┫鄽g以書敕澄曰:“司馬令,吾之故舊,汝宜寬之?!背务v馬行街,出子如,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八月,癸酉,削子如官爵。九月,甲申,以濟陰王暉業(yè)為太尉;太師咸陽王坦以王還第,元羨等皆免官,其馀死黜者甚眾。久之,歡見子如,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親為擇虱,賜酒百瓶,羊五百口,米五百石。
高澄對諸貴極言褒美崔暹,且戒屬之。丞相歡書與鄴下諸貴曰:“崔暹居憲臺,咸陽王、司馬令皆吾布衣之舊,尊貴親昵,無過二人,同時獲罪,吾不能救,諸君其慎之!”
宋游道奏駁尚書違失數(shù)百條,省中豪吏王儒之徒并鞭斥之,令、仆已下皆側(cè)目。高隆之誣游道有不臣之言,罪當死。給事黃門侍郎楊愔曰:“畜狗求吠;今以數(shù)吠殺之,恐將來無復吠狗?!庇蔚谰棺?。澄謂游道曰:“卿早從我向并州,不爾,彼經(jīng)略殺卿?!庇蔚缽某沃習x陽,以為大行臺吏部。
己丑,大赦。
東魏以喪亂之后,戶口失實,徭賦不均。冬,十月,丁巳,以太保孫騰、大司徒高隆之為括戶大使,分行諸州,得無籍之戶六十馀萬,僑居者皆勒還本屬。十一月,甲申,以高隆之錄尚書事,以前大司馬婁昭為司徒。
庚子,東魏主祀圜丘。
東魏丞相歡襲擊山胡,破之,俘萬馀戶,分配諸州。
是歲,東魏以散騎常侍魏收兼中書侍郎,修國史。自梁、魏通好,魏書每云:“想彼境內(nèi)寧靜,此率土安和?!鄙蠌蜁ァ氨恕弊侄?。收始定書云:“想境內(nèi)清晏,今萬里安和?!鄙弦嘈е?/p>
翻譯及賞析:
梁紀十四梁武帝大同四年(戊午,公元538年)
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春季,正月,辛酉朔(初一),發(fā)生日食。
東魏碭郡獲巨象,送鄴。丁卯,大赦,改元元象。
東魏的碭郡捕獲到一頭巨象,將它送往國都鄴城。丁卯(初七),孝靜帝下令大赦天下,并把年號改為“元象?!?/p>
二月,已亥,上耕藉田。
二月,已亥(初十),梁武帝在藉田耕作。
東魏大都督善無賀拔仁攻魏南汾州,刺史韋子粲降之,丞相泰滅子粲之族。東魏大行臺侯景等治兵于虎牢,將復河南諸州,魏梁迥、韋孝寬、趙繼宗皆棄城西歸。侯景攻廣州,未拔,聞魏救兵將至,集諸將議之,行洛州事盧勇請進觀形勢。乃帥百騎至大隗山,遇魏師。日已暮,勇多置幡旗于樹顛,夜,分騎為十隊,鳴角直前,擒魏儀同三司程華,斬儀同三司王征蠻而還。廣州守將駱超遂以城降東魏,丞相歡以勇行廣州事。勇,辯之從弟也。于是南汾、潁、豫、廣四州復入東魏。
東魏大都督善無人賀拔仁攻打西魏南汾州,南汾州刺史韋子粲向賀拔仁投降,西魏丞相宇文泰聽到這一消息后,屠殺了韋子粲的全部家族。東魏大行臺侯景等人在虎牢整頓部隊,準備收復黃河以南的各州,看到勢頭不對,西魏的梁迥、韋孝寬、趙繼宗都放棄他們所守的城跑回西部地區(qū)。侯景攻打廣州,沒有取得成功,他聽說西魏的救兵將要趕到,就召集全體將領一道商議對策。兼管洛州事務的盧勇請求去前方觀察形勢,在征得侯景同意后,他便帶領一百名騎兵來到大隗山,在這里,他們遇上了西魏的部隊。當時已是黃昏時刻,盧勇叫人在樹木的頂端插上許多旗幟,表示兵力很多,等到夜里,他把手下的騎兵分成十隊,大家吹著號角直向前沖去,抓獲了西魏的儀同三司程華,殺死了儀同三司王征蠻,然后返回。廣州的守將駱超于是打開城門向東魏投降,東魏的丞相高歡下令讓盧勇再兼管廣州的事務。盧勇是盧辯的堂弟。從此,南汾、穎、豫、廣這四個州重新劃入東魏的版圖。
初,柔然頭兵可汗始得返國,事魏盡禮。及永安以后,雄據(jù)北方,禮漸驕倨,雖信使不絕,不復稱臣。頭兵嘗至洛陽,心慕中國,乃置侍中、黃門等官;后得魏汝陽王典簽淳于覃,親寵任事,以為秘書監(jiān),使典文翰。及兩魏分裂,頭兵轉(zhuǎn)不遜,數(shù)為邊患。魏丞相泰以新都關中,方有事山東,欲結(jié)婚以撫之,以舍人元翌女為化政公主,妻頭兵弟塔寒。又言于魏主,請廢乙弗后,納頭兵之女。甲辰,以乙弗后為尼,使扶風王孚迎頭兵女為后。頭兵遂留東魏使者元整,不報其使。
當初,柔然國的頭兵可汗剛被放回國的時候,對北魏畢恭畢敬,禮儀周全。到了永安年間之后,頭兵可汗在他所占據(jù)的北方開始稱雄,于是對北魏漸漸地變得傲慢起來,雖然仍舊和北魏保持書信與使者來往,但是不再自己稱臣了。頭兵可汗曾經(jīng)到過洛陽,心里仰慕中原,就按照北魏的官制設置了侍中、黃門等官職;后來他得到了北魏汝陽王的典簽淳于覃,非常親近寵信,十分重用,委任為秘書監(jiān),使其主管文書。在北魏分裂成東魏、西魏之后,頭兵可汗變得更加傲慢放肆,多次在邊境地區(qū)制造事端。西魏的丞相宇文泰考慮到剛在關中地區(qū)建立新都,同時正和東魏發(fā)生摩擦,就想用聯(lián)姻的辦法來安撫頭兵可汗。請文帝將舍人元翌的女兒封為化政公主,讓她嫁給頭兵可汗的弟弟塔寒為妻。宇文泰又勸說文帝,請他廢掉乙弗皇后,娶頭兵可汗的女兒。甲辰(十五日),文帝叫乙弗皇后削發(fā)為尼,又派遣扶風王元孚去迎接頭兵可汗的女兒來當西魏的新皇后。頭兵可汗于是扣留了東魏的使者元整,不派使者回報。
三月,辛酉,東魏丞相歡以沙苑之敗,請解大丞相,詔許之;頃之,復故。
三月,辛酉(初二),東魏的丞相高歡由于沙苑戰(zhàn)役失利,請求解除他的大丞相職務,孝靜帝頒下詔書,表示同意;沒過多久,高歡又重新?lián)未筘┫唷?/p>
柔然送悼后于魏,車七百乘,馬萬匹,駝二千頭。至黑鹽池,遇魏所遣崐鹵簿儀衛(wèi)。柔然營幕,戶席皆東向,扶風王孚請正南面,后曰:“我未見魏主,固柔然女也。魏伏南面,我自東向?!北?,立皇后郁久閭氏。丁丑,大赦。以王盟為司徒。丞相泰朝于長安,還屯華州。
柔然國終于將悼后送往西魏,陪嫁品有七百輛車、一萬匹馬、二千頭駱駝。到達黑鹽池的時候,遇上了西魏派來迎接新皇后的儀仗隊與侍衛(wèi)隊。柔然人宿營時,門戶與席子都朝向東方,扶風王元孚請他們朝向正南方,悼后說道:“我還沒有見到魏主,依然算是柔然國的女子,你們魏國的儀仗隊面向南方,我自己面向東方?!北樱ㄊ呷眨?,文帝正式冊封郁久閭氏為皇后。丁丑(十八日),大赦天下。封王盟為司徒。丞相宇文泰來到長安朝拜文帝之后,又返回華州屯兵。
夏,四月,庚寅,東魏高歡朝于鄴;壬辰,還晉陽。
夏季,四月,庚寅(初二),東魏的高歡來到鄴城朝拜孝靜帝。壬辰(初四),高歡返回晉陽。
五月,甲戌,東魏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來聘。
五月,甲戌(十六日),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到梁朝聘問。
秋,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寇淮南。
秋季,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侵犯淮河以南地區(qū)。
癸亥,詔以東冶徒李胤之得如來舍利,大赦。
癸亥(初六),由于東治的犯人李胤之得到了如來佛的舍利,梁武帝頒下詔書,大赦天下。
東魏侯景、高敖曹等圍魏獨孤信于金墉,太師歡帥大軍繼之;景悉燒洛陽內(nèi)外官寺民居,存者什二三。魏主將如洛陽拜園陵,會信等告急,遂與丞相泰俱東,命尚書左仆射周惠達輔太子欽守長安,開府儀同三司李弼、東騎大將軍達奚武帥千騎為前驅(qū)。
東魏的侯景、高敖曹等人在金墉包圍了西魏的獨孤信,太師高歡率領大軍跟在后頭;侯景放火焚燒了洛陽城內(nèi)外所有的官衙與居民住宅,只有十分之二三的房子得以幸存。西魏的文帝正要去洛陽祭拜列祖列宗的園陵,剛好收到獨孤信等人的告急文書,就和丞相宇文泰一道東行。文帝命令尚書左仆射周惠達輔佐太子元欽守衛(wèi)長安,又令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率領一千名騎兵作為先頭部隊。
八月,庚寅,丞相泰至城,侯景等欲整陳以待其至,儀同三司太安莫多婁貸文請帥所部擊其前鋒,景等固止之。貸文勇而專,不受命,與可朱渾道元以千騎前進,夜,遇李弼、達奚武于孝水。弼命軍士鼓噪,曳柴揚塵,貸文走,弼追斬之,道元單騎獲免,悉俘其眾送恒農(nóng)。
八月,庚寅(初三),西魏丞相宇文泰到達城,侯景等人準備排列好軍陣等待宇文泰前來,儀同三司太安人莫多婁貸文請求帶領自己的部屬去襲擊宇文泰的先遣部隊,侯景等人堅決阻止了他。莫多婁貸文生性勇敢而執(zhí)拗,不接受上司的命令,和可朱渾道元兩人領著一千名騎兵向前方進發(fā)。夜間,他們在孝水遇見了李弼、達奚武。李弼命令士兵們擂鼓吶喊,在地上拖樹枝揚起塵土,莫多婁貸文以為對方是大部隊,轉(zhuǎn)身逃跑,李弼追上去殺掉了他??芍鞙喌涝獑稳似ヱR逃了回去,手下的人都被俘虜,被送往恒農(nóng)。
泰進軍東,侯景等夜解圍去。辛卯,泰帥輕騎追景至河上,景為陳,北據(jù)河橋,南屬邙山,與泰合戰(zhàn)。泰馬中流矢驚逸,遂失所之。泰墜地,東魏兵追及之,左右皆散,都督李穆下馬,以策泰背罵曰:“籠東軍士!爾曹王何在,而獨留此?”追者不疑其貴人,舍之而過。穆以馬授泰,與之俱逸。
宇泰進軍水東部地區(qū),侯景等人在夜里解除了金墉之圍離去。辛卯(初四)宇文泰統(tǒng)率輕裝騎兵追擊侯景直到黃河邊上,侯景布置軍陣,在北面占據(jù)了河橋,在南面連接邙山,與宇文泰交戰(zhàn)。宇文泰的戰(zhàn)馬中了流箭,受了驚,于是胡亂地狂奔起來。宇文泰從馬上跌了下來,東魏的士兵追到跟前,身邊的人都逃散了。都督李穆見到這種情景,跳下馬來,揮鞭抽打宇文泰的后背,罵道:“你這狼狽不堪的小兵,你們的頭子在哪里,為什么你一個人呆在這兒?”追趕的東魏兵也就沒想到宇文泰是貴人,放棄了他從旁邊過去。李穆將自己的馬讓宇文泰騎上,兩人一起逃掉了。
魏兵復振,擊東魏兵,大破之。東魏兵北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輕泰,建旗蓋以陵陳,魏人盡銳攻之,一軍皆沒,敖曹單騎走投河陽南城。守將北娫ブ荽淌犯哂覽鄭?噸?幼嫘腫右玻?氚講苡性梗?彰挪皇堋0講苧齪羥笊?不得,拔刀穿闔未徹而追兵至。敖曹伏橋下,追者見其從奴持金帶,問敖曹所在,奴指示之。敖曹知不免,奮頭曰:“來!與汝開國公?!弊氛邤仄涫兹?。高歡聞之,如喪肝膽,杖高永樂二百,贈敖曹太師、大司馬、太尉。泰賞殺敖曹者布絹萬段,歲歲稍與之,比及周亡,猶未能足。魏又殺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虜甲士萬五千人,趟河死者以萬數(shù)。
部隊重新振作之后,又向東魏的部隊發(fā)起了攻擊,東魏遭到了慘敗,將士們紛紛逃往北方。京兆忠武公高敖曹心里輕視宇文泰,他樹起旗蓋以顯示軍陣的威風,西魏的將士們都迅猛地攻過去,打得對方全軍覆沒,高敖曹單人匹馬跑去投奔河陽南城。該城的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是高歡族兄的兒子,與高敖曹有怨仇,關緊城門不放高敖曹進去。高敖曹仰頭大喊要求上面放一根繩子下來,見不被理睬,就拔出腰刀鑿門,可是門還沒有鑿開,追兵就趕到了,高敖曹只好趴到橋的下面。追趕的西魏兵看見他的奴仆手里拿著一條金帶,就問高敖曹的下落,奴仆指出了主人藏的地方。高敖曹知道自己已無法免除一死,便昂起腦袋對追兵說道:“來吧!送給你一個當開國公的機會?!弊繁诚滤哪X袋離去了。高歡聽到這個噩耗,好象喪失了肝膽一樣,打了高永樂二百大棍,又追封高敖曹為太師、大司馬、太尉。宇文泰獎賞殺高敖曹的人一萬段布匹與絹帛,每年給他一部分,一直到北周滅亡的時候,還沒有給足。西魏的部隊又殺死了東魏西兗州的刺史宋顯等人,俘虜士兵一萬五千人,至于淹死在黃河里的東魏兵更是數(shù)以萬計。
初,歡以萬俟普尊老,特禮之,嘗親扶上馬。其子洛免冠稽首曰:“愿出死力以報深恩?!奔摆街畱?zhàn),諸軍北渡橋,洛獨勒兵不動,謂魏人曰:“萬俟受洛干在此,能來可來也!”魏人畏之而去,歡名其所營地為回洛。
當初,高歡因為萬俟普爵位高年齡大,所以給予他特殊的禮遇,曾經(jīng)親自扶他上馬。萬俟普的兒子萬俟洛摘下帽子向高歡叩頭,說:“我愿出死力來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在邙山戰(zhàn)役中,其他部隊都跨過河橋向北方逃跑,唯獨萬俟洛命令自己的部屬停留在原地,他對西魏的將士們喊道:“我萬俟受洛干在此,你們能過來的就來吧!”西魏的將士都感到害怕,離開了。后來,高歡將萬俟洛安營扎寨的地方命名為回洛。
是西魏的日,東、西魏置陳既大,首尾懸遠,從旦至未,戰(zhàn)數(shù)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魏獨孤信、李遠居右,趙貴、怡峰居左,戰(zhàn)并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棄其卒先歸。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為后軍,見信等退,即與俱去。泰由是燒營而歸,留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
這一天,東、西魏布置的軍陣都非常龐大,頭尾相距很遠,從早晨到晚上,雙方一共交戰(zhàn)了幾十次,直打得煙霧塵土四處彌漫,相互都看不清楚。西魏的獨孤信、李遠處在右面,趙貴、怡峰處在左面,交戰(zhàn)過程中都失利了;他們又不知道文帝與丞相宇文泰在哪里,于是都扔下了自己率領的士兵先跑回來。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人屬于后續(xù)部隊,看到獨孤信等人退卻,就和他們一道離開了戰(zhàn)場。宇文泰因此只好燒掉營帳返回,留下儀同三司長孫子彥鎮(zhèn)守金墉。
王思政下馬,舉長左右橫擊,一舉輒踣數(shù)人。陷陳既深,從者盡死,思政被重創(chuàng),悶絕,會日暮,敵亦收兵。思政每戰(zhàn)常著破衣弊甲,敵不知其將帥,故得免。帳下督雷五安于戰(zhàn)處哭求思政,會其已蘇,割衣裹創(chuàng),扶思政上馬,夜久,始得還營。
王思政跳下馬來,舉起長矛左右出擊,一抬手就得倒下幾個人。慢慢地,他陷入敵人的軍陣已經(jīng)很深,跟隨著他的人都死光了,他自己也身受重傷,昏迷過去。此刻已臨近夜晚,敵人也開始收兵了。王思政每一次打仗都穿著破舊的衣袍與盔甲,敵人看不出他是將帥,因此他幸免于難。他的帳下督雷五安在戰(zhàn)場上哭著尋找他,剛好他也已經(jīng)蘇醒過來,雷五安就從衣服上割下一塊布,為他包扎好傷口,然后扶他上馬,入夜很久了,他們才返回營地。
平東將軍蔡下馬步斗,左右勸乘巴以備倉猝,怒曰:“丞相愛我如子,今日豈惜生乎!”帥左右十馀人合聲大呼,擊東魏兵,殺傷甚眾。東魏圍之十余重,彎弓持滿,四面拒之。東魏人募厚甲長刀者直進取之,去可三十步,左右勸射之,曰:“吾曹之命,在此一矢,豈可虛發(fā)!”將至十步,乃射之,應弦而倒,東魏兵稍卻,徐引還。平東將軍蔡跳下馬徒步格斗,身邊的部屬都勸他再上馬,以便遇上緊急情況時趕緊離開,蔡怒氣沖沖地說道:“宇文丞相就象愛他自己的兒子一樣愛我,今天我怎么能在乎自己的性命!”說罷,他帶著身邊的十幾個人齊聲大喊著,向東魏的將士沖擊,殺傷了許多人。東魏的部隊把他們圍了足足十幾層,蔡拉弓搭箭,抵抗四面八方的敵人。東魏出重金懸賞,身穿厚甲手持長刀的人一直向前猛沖,想要捉住他們,大約只有三十步遠了,蔡身邊的部屬都勸他放箭,蔡回答說:“我們的性命,全在這一枝箭上頭,怎么可以隨便射出去?”直到敵人離他只有十步遠的時候,蔡才將箭射出,隨著弓弦一動,打頭的東魏兵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向后退了一些,蔡慢慢地帶領自己的部下返回營地。
魏主至恒農(nóng),守將已棄城走,所虜降卒在恒農(nóng)者相與閉門拒守,丞相泰攻拔之,誅其魁首數(shù)百人。
西魏的文帝來到恒農(nóng)的時候,守將已經(jīng)放棄該城逃跑了,城里原來被西魏俘虜?shù)臇|魏兵一同關閉城門,進行抵抗,西魏丞相宇文泰攻下了該城,殺掉了幾百名領頭的人。
蔡追及泰于恒農(nóng),夜,見泰,泰曰:“承先,爾來,吾無憂矣?!碧@不得寢,枕股,然后安。每從泰戰(zhàn),常為士卒先,戰(zhàn)還,諸將皆爭功,終無所言。泰每嘆曰:“承先口不言勛,我當代其論敘?!碧┝敉跛颊?zhèn)恒農(nóng),除侍中、東道行臺。
到處尋找宇文泰的蔡一直追到了恒農(nóng),在晚上終于見到宇文泰,宇文泰叫著蔡的表字說道:“承先,你一來,我就沒有什么可憂慮的了?!庇钗奶┯捎谑艿襟@嚇無法入睡,枕了蔡的大腿之后才平靜地進入夢鄉(xiāng)。蔡每次跟隨宇文泰作戰(zhàn),總是身先士卒,打仗回來,其他將領都爭著邀功請賞,而蔡不說一句表現(xiàn)自己的話。宇文泰常常感慨地說:“承先嘴里不提自己的功勞,可我應當替他把一切談明白?!庇钗奶┝粝峦跛颊?zhèn)守恒農(nóng),任命他為侍中、東道行臺。
魏之東伐,關中留守兵少,前后所虜東魏士卒散在民間,聞魏兵敗,謀作亂。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與太尉王盟、仆射周惠達等奉太子欽出屯渭北。百姓互相剽掠,關中大擾。于是沙苑所虜東魏都督趙青雀、雍州民于伏德等遂反,據(jù)長安子城,伏德保咸陽,與咸陽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兵。長安大城民相帥以拒青雀,日與之戰(zhàn),大都督侯莫陳順擊賊,屢破之,賊不敢出。順,崇之兄也。
西魏這次東伐,在關中地區(qū)留守的兵員很少,前前后后俘虜?shù)臇|魏士兵都被分散在民間,他們一聽說西魏的部隊遭到了失敗,紛紛圖謀作亂。李虎等人來到長安,想不出好的對策,便和太尉王盟、仆射周惠達等人侍奉太子元欽出城,到渭北地區(qū)駐防。百姓們相互掠奪,關中地區(qū)驚擾得非常厲害。在沙苑戰(zhàn)役中被俘虜?shù)臇|魏都督趙青雀,雍州的百姓于伏德等人趁機造反,占據(jù)了長安所屬的小城,于伏德又占有了咸陽,與咸陽太守慕容思慶各自召集東魏的降兵,以便抵抗從戰(zhàn)場上返回的西魏將士。長安主城中的百姓互相組織起來,共同抵抗趙青雀,每天同他交戰(zhàn)。大都督侯莫陳順襲擊了東魏的那些降兵,多次打敗他們,嚇得降兵們不敢出城。侯莫陳順是侯莫陳崇的兄長。
扶風公王羆鎮(zhèn)河東,大開城門,悉召軍士謂曰:“今聞大軍失利,青雀作亂,諸人莫有固志。王罷受委于此,以死報恩。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必恐城陷,任自出城。”眾感其言,皆無異志。
鎮(zhèn)守河東的扶風公王羆大開城門,叫來所有的將士,對他們說道:“今天我聽說咱們的大部隊在前線失利,趙青雀在京城作亂,許多人已經(jīng)喪失了信心,而我王羆受委托守衛(wèi)河東,決心以死來報答皇上與宇文丞相的恩德。你們中間能夠跟我同心協(xié)力的人可以和我一道堅守此城;實在害怕本城陷落的可以隨便出城?!贝蠹叶急凰脑捀袆恿?,就一心與他守城。
魏主留閿鄉(xiāng)。丞相泰以士馬疲弊,不可速進,且謂青雀等烏合,不能為患,曰:“我至長安,以輕騎臨之,必當面縛?!蓖ㄖ鄙ⅡT常侍吳郡陸通諫曰:“賊逆謀久定,必無遷善之心,蜂蠆有毒,安可輕也!且賊詐言東寇將至,今若以輕騎臨之,百姓謂為信然,益當驚擾。今軍雖疲弊,精銳尚多,以明公之威,總大軍以臨之,何憂不克!”泰從之,引兵西入。父老見泰至,莫不悲喜,士女相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引入咸陽,斬思慶,禽伏德,南渡渭,與泰會,崐攻青雀,破之。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長安,與青雀通謀,泰殺之。
西魏的文帝留在閿鄉(xiāng)。丞相宇文泰考慮到士兵與馬匹都已經(jīng)疲憊不堪,不再能快速前進,并且認為趙青雀等人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不會成為大的禍患,就說道:“我到達長安,讓輕裝的騎兵直沖進去,趙青雀這些人一定會自縛而降,向我當面請罪。”通直散騎常侍吳郡人陸通勸告說:“那些奸賊很久之前就已圖謀叛亂,一定沒有改惡從善的心意,蜂、蝎是有毒的,怎么可以輕視?況且那些賊寇欺騙百姓,說東魏人將要到達,我們現(xiàn)在如果派輕裝騎兵沖進城去,老百姓就會覺得情況真的象那些賊寇說的那樣,于是就會更加驚慌不安。眼下我們的部隊雖然已經(jīng)疲勞,但是精銳兵馬還比較多,憑著您的威望,帶著大部隊進長安城,哪里用得著憂慮打敗不了敵人呢?”宇文泰聽從了陸通的意見,帶領部隊向西入城。城里的父老們看見宇文泰回來了,沒有一個不是悲喜交加,男男女女們都相互慶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帶領人馬攻進咸陽,殺掉了慕容思慶,捉住了于伏德,又南渡渭河,與宇文泰匯合,然后向趙青雀發(fā)起了進攻,挫敗了對方。西魏的太保梁景睿因病留在長安,與趙青雀一同密謀叛亂,宇文泰殺掉了他。
東魏太師歡自晉陽七千騎至孟津,未濟,聞魏師已遁,遂濟河,遣別將追魏師至崤,不及而還。歡攻金墉,長孫子彥棄城走,焚城中室屋俱盡,歡毀金墉而還。
東魏的太師高歡帶領七千名騎兵從晉陽趕到孟津,還沒有開始渡黃河,就聽說西魏的部隊已經(jīng)逃走,于是立即渡過黃河,又派遣其他將領追擊西魏的兵馬,一直追到崤縣還沒有趕上,這才返回。高歡向金墉發(fā)起了進攻,長孫子彥放棄該城逃跑,臨行前把城里的房屋燒得干干凈凈,高歡拆毀了金墉城之后回到東魏。
東魏之遷鄴也,主客郎中裴讓之留洛陽;獨孤信之敗也,讓之弟諏之隨丞相泰入關,為大行臺倉曹郎中。歡囚讓之兄弟五人,讓之曰:“昔諸葛亮兄弟,事吳、蜀各盡其心,況讓之老母在此,不忠不孝,必不為也。明公推誠待物,物亦歸心;若用猜忌,去霸業(yè)遠矣?!睔g皆釋之。
東魏將國都遷往鄴城的時候,主客郎中裴讓之留在洛陽;獨孤信在邙山之戰(zhàn)中失敗以后,裴讓之的弟弟裴諏之跟隨西魏的丞相宇文泰進入關中,被任命為大行臺倉曹郎中。高歡囚禁了裴讓之兄弟五人,裴讓之對高歡說:“昔日諸葛亮兄弟二人,一個幫助吳國,一個為蜀國服務,各自都盡心盡力。何況我裴讓之還有老母親在這里,不忠不孝之事我是絕對不會干的。您要是誠心誠意地對待一個人,他自然也會把心交給您;如果您喜歡猜疑人,那么就很難建立起霸業(yè)。”高歡聽罷,將裴讓之兄弟都釋放了。
九月,魏主入長安,丞相泰還屯華州。
九月,西魏文帝返回長安,丞相宇文泰也回到華州屯兵。
東魏大都督賀拔仁擊邢磨納、盧仲禮等,平之。
東魏的大都督賀拔仁襲擊并消滅了邢磨納、盧仲禮等人的兵馬。
盧景裕本儒生,太師歡釋之,召館于家,使教諸子。景裕講論精微,難者或相詆訶,大聲厲色,言至不遜,而景裕神采儼然,風調(diào)如一,從容往復,無際可尋。性清靜,歷官屢有進退,無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終日端嚴,如對賓客。
盧景裕本是一位讀書人,太師高歡釋放他之后,把他叫到家里,讓他開設書塾,教自己的幾個兒子。盧景裕的講解議論精辟入微,和他辯論的人有的詆毀呵斥他,大聲嚷嚷,表情嚴厲,言語很不禮貌,但是盧景裕依然神情莊嚴,風度不變,從容不迫地辯論,看不出一點情緒受到影響的痕跡。他生性喜歡清靜,為官生涯中多次被提升或降職,可從來不表露出得意或失意的樣子;平時,他穿劣質(zhì)的衣服,吃粗陋的食物,恬淡安然,整天端莊嚴肅,好象老在面對賓客一樣。
冬,十月,魏歸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之首于東魏。
冬季,十月,西魏將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的頭顱歸還給東魏。
散騎常侍劉孝儀等聘于東魏。
梁朝散騎常侍劉孝儀等人到東魏聘問。
十二月,魏是云寶襲洛陽,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于是自襄、廣以西城鎮(zhèn)復為魏。十二月,西魏的是云寶向洛陽發(fā)起攻擊,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丟棄該城逃跑了。都督趙剛襲擊廣州并攻克了該城。于是,襄州、廣州以西的城鎮(zhèn)重新歸屬西魏。
魏自正光以后,四方多事,民避賦役,多為僧尼,至二百萬人,寺有三萬余區(qū)。至是,東魏始詔“牧守、令長,擅立寺者,計其功庸,以枉法論?!?/p>
北魏自從正光年間之后,四面八方經(jīng)常發(fā)生各種事端,百姓為了躲避賦稅與徭役,許多人出家當了和尚與尼姑。整個國家的出家人達到二百萬,寺廟也足有三萬多處。到此時,東魏頒下詔書給各級地方官,凡是擅自建立寺廟的,根據(jù)所花費勞工的多少,以枉法論處。
初,魏伊川土豪李長壽為防蠻都督,積功至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長壽帥其徒拒東魏,魏以長壽為廣州刺史。侯景攻拔其壁,殺之。其子延孫復收集父兵以拒東魏,魏之貴臣廣陵王欣、錄尚書長孫稚等皆攜家往依之,延孫資遣衛(wèi)送,使達關中。東魏高歡患之,數(shù)遣兵攻延孫,不能克。魏以延孫為為京南行臺、節(jié)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延孫以澄清伊、洛為已任,魏以延孫兵少,更以長壽之婿京兆韋法保為東洛州刺史,配兵數(shù)百以助之。法保名,以字行,既至,與延孫連兵置柵于伏流。獨孤信之入洛陽也,欲繕修宮室,使外兵郎中天水權(quán)景宣帥徒兵三千出采運。會東魏兵至,河南皆叛,景宣間道西走,與李延孫相會,攻孔城,拔之,洛陽以南尋亦西附。丞相泰即留景宣守張白塢,節(jié)度東南諸軍應關西者。是歲,延孫為其長史楊伯蘭所殺,韋法保即引兵據(jù)延孫之柵。
當初,西魏伊川的當?shù)睾缽娎铋L壽出任防蠻都督,后來積累了不少功勞,被提升為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的時候,李長壽率領手下的步兵抵抗東魏的部隊,西魏又任命他為廣州刺史。侯景攻克了他的營壘,殺掉了他。他的兒子李延孫重新召集起他父親的人馬,繼續(xù)抗拒東魏,西魏顯貴的大臣廣陵王元欣、錄尚書長孫稚等人都攜帶了家眷前去投靠他,李延孫送給他們錢財,又派了衛(wèi)隊護送,使他們安全到達關中。東魏的高歡對李延孫的存在感到憂慮,多次派遣部隊攻打他,都沒有取得功。西魏任命李延孫為京南行臺、節(jié)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李延孫將平定伊、洛地區(qū)作為自己的責任,西魏朝廷認為他的兵力不足,又委派李長壽的女婿、京兆人韋法保任東洛州刺史,配置數(shù)百名士兵來幫助李延孫。韋法保的本名叫韋,通常以表字相稱。他到達東洛州之后,與李延孫把各自的部隊合到一塊,在伏流城安營扎寨。獨孤信進入洛陽的時候,曾經(jīng)打算修繕已經(jīng)荒廢的宮殿,他派遣外兵郎中天水人權(quán)景宣帶領三千名步兵出去采伐樹木,然后運入洛陽城。不久,東魏的部隊趕到,河南各州郡都反叛了,權(quán)景宣抄小路向西逃跑,與李延孫會師。他們一同攻打并占領了孔城,洛陽以南的州郡也都連續(xù)不斷地歸附西魏。西魏丞相宇文泰隨即留下權(quán)景宣鎮(zhèn)守張白塢,讓他統(tǒng)管東南地區(qū)的軍隊中響應關西的人馬。這一年,李延孫被他手下的長史楊伯蘭殺害,韋法保馬上指揮部隊占據(jù)了李延孫的營盤。
東魏將段琛等據(jù)宜陽,遣陽州刺史牛道恒誘魏邊民。魏南兗州刺史韋孝寬患之,乃詐為道恒與孝寬書,論歸款之意,使諜人遺之于琛營,琛果疑道恒。孝寬乘其猜阻,出兵襲之,擒道恒及琛,崤、澠遂清。東道行臺王思政以玉壁險要,請筑城自恒農(nóng)徙鎮(zhèn)之,詔加都督汾·晉·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行臺如故。
東魏將領段琛等人占據(jù)著宜陽,他們派遣陽州刺史牛道恒去引誘西魏邊境地帶的百姓。西魏南兗州刺史韋孝寬對此感到憂慮,就偽造了一封牛道恒給自己的信,其中談到有歸附西魏的意思,又派間諜故意將信遺留在段琛的營地,段琛果然對牛道恒產(chǎn)生了懷疑。韋孝寬趁他胡亂猜疑的時候,出兵襲擊宜陽,活捉了牛道恒和段琛,于是崤山與澠水地區(qū)都得以平定。東道行臺王思政認為玉壁地勢險要,請求在那里修筑新城,并要求從恒農(nóng)前去鎮(zhèn)守,文帝頒下詔書,加封他為都督汾、晉、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原先擔任的行臺職務不變。
東魏以高澄攝吏部尚書,始改崔亮年勞之制,銓擢賢能;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凡才名之士,雖未薦擢,皆引致門下,與之游宴、講論、賦詩,士大夫以是稱之。
東魏委任高澄代理吏部尚書的職務,他開始改變崔亮制定的按待選年限提拔官員的制度,根據(jù)品德與才能提拔官職,又淘汰原有的尚書郎,精選出門第才能合適的人來充當。凡是有才能與聲望的人士,即使沒有推薦提拔,他娨捕及閹?欽兄碌階約旱拿畔攏?胨?且壞烙未σ?疲?倒諾瀾瘢?詞?鞲常士族官員因此都稱贊他。
五年(己未、539)
五年(己未,公元539年)
春,正月,乙卯,以尚書左仆射蕭淵藻為中衛(wèi)將軍,丹楊尹何敬容為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纘為仆射。纘,弘策之子也。自晉、宋以來,宰相皆以文義自逸,敬容獨勤簿領,日旰不休,為時俗所嗤鄙。自徐勉、周既卒,當權(quán)要者,外朝則何敬容,內(nèi)省則朱異。敬容質(zhì)愨無文,以綱維為己任;異文華敏洽,曲營世譽:二人行異而俱得幸于上。異善伺候人主意為阿諛,用事三十年,廣納貨賂,欺罔視聽,遠近莫不忿疾。園宅、玩好、飲膳、聲色窮一時之盛。每休下,車馬填門,唯王承、王稚及褚翔不往。承、稚,之子;翔,淵之曾孫也。
春季,正月,乙卯(初一),梁武帝任命尚書左仆射蕭淵藻為中衛(wèi)將軍,丹陽尹何敬容為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纘為仆射。張纘是張弘策的兒子。從晉、宋以來,凡是擔任宰相的,都以文章、義理而自娛,唯獨何敬容勤勉于各種文書,日夜不停,受到當時的嗤笑鄙視。自從徐勉、周去世以后,掌握國家大權(quán)的,在三公、卿、監(jiān)、尚書這些外朝官員中要算何敬容,在門下省里則是朱異。何敬容本性忠厚而缺少文才,以維護國家的法紀作為自己的責任;朱異文思敏捷,見多識廣,善于用各種手段,博得世間的贊譽。他們兩個人的品行不同,但是都得到梁武帝的寵信。朱異善于迎合皇帝的意思,進行阿諛奉承,在掌權(quán)的三十年里,廣泛地收受別人的賄賂,欺上瞞下,遠近沒有不痛恨他的。他的園林住宅的氣派,古玩珍寶的華貴、飲食的精致、還有音樂與妻妾的美麗動人,都代表著當時的最高水準。每到他從省中還家休息的日子,各類車馬多得把家門都堵塞住了,只有王承、王稚以及褚翔不去他那里。王承、王稚是王的兒子;褚翔是褚淵的曾孫子。
丁巳,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奏:“南、北二郊及藉田,往還并宜御輦,不復乘輅?!痹t從之,祀宗廟仍乘玉輦。琛,之弟子也。
丁巳(初三),梁朝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向梁武帝遞上奏折,建議:“皇上往返都城南郊、北郊以及去藉田舉行耕種儀式時,應該都乘坐輦而不應乘坐馬車?!绷何涞弁饬?,去祭祀宗廟時仍舊乘坐玉輦。賀琛是賀的侄子。
辛酉,東魏以尚書令孫騰為司徒。
辛酉(初七),東魏任命尚書令孫騰為司徒。
辛未,上祀南郊。
辛未(十七日),梁武帝在南郊祭天。
魏丞相泰于行臺置學,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學生,悉令旦治公務,晚就講習。
西魏丞相宇文泰在行臺設置了學堂,選拔丞郎、府佐中品德出眾、思想靈敏的人充當學生,命令他們?nèi)荚诎滋焯幚砉珓?,晚上去學堂聽講習。
東魏丞相歡,以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敦、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有政績清能,與諸刺史書,褒稱謨等以勸之。
東魏丞相高歡認為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敦、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政績顯著,廉潔而有能力,特地向各州刺史去信,信中表揚了房謨等人,以便對他們進行鼓勵。
夏,五月,甲戌,東魏立丞相歡女為皇后;乙亥,大赦。
夏季,五月,甲戌(二十二日),東魏孝靜帝策立丞相高歡的女兒為皇后;乙亥(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李弼為司空。秋,七月,以扶風王孚為太尉。
西魏任用儀同三司李弼為司空。秋季,七月,又任用扶風王元孚為太尉。
九月,甲子,東魏發(fā)畿內(nèi)十萬人城鄴,四十日罷。冬,十月,癸亥,以新宮成,大赦,改元興和。
九月,甲子(十四日),東魏征調(diào)了京畿內(nèi)十萬人修筑鄴城,四十天完工。冬季,十月癸亥(疑誤),由于新的宮殿建成,孝靜帝下令大赦天下,并改年號為“興和”。
魏置紙筆于陽武門外以求得失。西魏在陽武門外放置了紙與筆,讓人們評論朝廷政治的得失。
十一月,乙亥,東魏使散騎常侍王元景、魏收來聘。
十一月,乙亥(二十六日),東魏派遣散騎常侍王元景、魏收出使梁朝。
東魏人以《正光歷》浸差,命校書郎李業(yè)興更加修正,以甲子為元,號曰《興光歷》,既成,行之。
東魏由于所采用的正光歷漸漸出現(xiàn)了誤差,就讓校書郎李業(yè)興進一步加以修正。新歷以甲子為元,命名為《興光歷》,制成之后,就開始實行了。
散騎常侍朱異奏:“頃來置州稍廣,而小大不倫,請分為五品,其位秩高卑,參僚多少,皆以是為差?!痹t從之。于是上品二十州,次品十州,次品八州,次品二十三州,下品二十一州。時上方事征伐,恢拓境宇,北逾淮、、汝,東距彭城,西開柯,南平俚洞,紛綸甚眾,故異請分之。其下品皆異國之人,徒有州名而無土地,或因荒徼之民所居村落置州及郡縣,刺史守令皆用彼人為之,尚書不能悉領,山川險遠,職貢罕通。五品之外,又有二十馀州不知處所。凡一百七州。又以邊境鎮(zhèn)戍,雖領民不多,欲重其將帥,皆建為郡,或一人領二三郡太守,州郡雖多而戶口日耗矣。
梁朝散騎常侍朱異向梁武帝呈上奏折,說道:“近來,州的建置稍微多了一些,而且還不分大小,現(xiàn)在請求皇上把各州分為五個等級,州長官地位俸祿的高低,參佐幕僚人數(shù)的多少,都根據(jù)各州的等級形成差別?!绷何涞垲C下詔書,表示同意。于是全國的各個州區(qū)分成:第一等級二十個,第二等級十個,第三等級八個,第四等級二十三個,第五等級二十一個。此時,梁武帝正在進行征戰(zhàn)討伐,收復失土,拓展國境,在北方越過了淮、汝地區(qū),在東方到達彭城,在西方開發(fā)了柯,在南方平定了俚洞,情況比較混亂無章,所以朱異請求區(qū)分各州的等級。第五等州的居民都不是漢人,所以空有州名而沒有土地,也有的在僻遠蠻荒之地根據(jù)百姓所居住的村落設置州以及郡、縣,刺史、郡守、縣令都讓當?shù)氐耐寥藫危袝鵁o法統(tǒng)管起來,由于山川險峻遙遠,賦稅貢品很難送到朝廷。在五個等級以外,還有二十個州不知道設在什么地方。梁朝共有一百零七個州。又因為在邊境地區(qū)駐兵守衛(wèi),雖然管理的百姓數(shù)量不多,但是為了顯示對這些地方的的將帥的重視,就把不該建立郡的地方都建成郡,官員中有的一個人就擔任兩三個郡的太守,州郡雖然多,可是百姓的戶口卻日益減少了。
魏自西遷以來,禮樂散逸,丞相泰命左仆射周惠達、吏部郎中北海唐瑾損益舊章,至是稍備。
魏國自從遷到西邊成為西魏以來,禮樂制度散失廢棄,丞相宇文泰便命令左仆射周惠達、吏部郎中北海人唐瑾對舊的章程進行增減加工,到這時稍為具備。
六年(庚申、540)
六年(庚申,公元540年)
春,正月,壬申,東魏以廣平公庫狄干為太保。
春季,正月,壬申(二十三日),東魏任命廣平公庫狄干為太保。
丁丑,東魏主入新宮,大赦。
丁丑(二十八日),東魏孝靜帝遷入新的皇宮,大赦天下。
魏扶風王孚卒。
西魏扶風王元孚去世。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二月,己亥(二十一日),梁武帝來到藉田舉行耕種儀式。
魏鑄五銖錢。
西魏鑄造五銖錢。
東魏大行臺侯景出三鴉,將復荊州;魏丞相泰遣李弼、獨孤信各將五千騎出武關,景乃還。
東魏大行臺侯景從三鴉出發(fā),準備收復荊州;西魏丞相宇文泰派遣李弼、獨孤信各自率領五千名騎兵馳出武關增援,侯景這才返回。
魏文后既為尼,居別宮,悼后猶忌之,乃以其子武都王戊為泰州刺史,使文后隨之官。魏主雖限以大計,而恩好不忘,密令養(yǎng)發(fā),有追還之意。會柔然舉國渡河南侵,時頗有言柔然以悼后故興師者,帝曰:“豈有興百萬之眾為一女子邪!雖然,致人此言,朕亦何顏見將帥!”乃遣中常侍曹寵赍手敕賜文后自崐盡。文后泣謂龐曰:“愿至尊千萬歲,天下康寧,死無恨也!”遂自殺;鑿麥積崖而葬之,號曰寂陵。
西魏文后做了尼姑之后,居住在別宮之中,但悼后還妒忌她,于是朝廷就任用文后的兒子武都王元戊為泰州刺史,讓她跟隨兒子,到任職的地方去。文帝雖然為了國家大計,廢文后而立悼后,但是并沒有忘記文后對自己的恩情好處,他悄悄地叫文后留長頭發(fā),表現(xiàn)出要把她接回來的意思。此時剛好遇到柔然傾全國兵力都渡過黃河,而向南侵犯,當時不少人都說柔然人是因為悼后的緣故才興師動眾的,文帝聽了說道:“哪有為了一個女子而征發(fā)百萬人的事情呢?雖然如此,可是讓人說出這樣的話,我還有什么面目見將帥?”于是,他就派遣中常侍曹寵將他親手寫的詔書送給文后,叫她自盡。文后哭對曹寵說道:“愿皇上活千萬歲,天下得以平安,如果這一切都能實現(xiàn),我死了也沒有什么怨恨。”于是便自殺了。文帝叫人在麥積崖上鑿一個墓穴,將她埋葬了,并命名為寂陵。
夏,丞相泰召諸軍屯沙苑以備柔然。右仆射周惠達發(fā)士馬守京城,塹諸街巷,召雍州刺史王羆議之,羆不應召,謂使者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羆自帥鄉(xiāng)里破之,不煩國家兵馬,何為天子城中作如此驚擾!由周家小兒怯致此?!比崛恢料闹荻恕N磶?,悼后遇疾殂。
夏季,西魏丞相宇文泰召集各路大軍到沙苑駐守,防備柔然人入侵。右仆射周惠達征調(diào)兵馬守衛(wèi)京城,他在大街小巷挖掘壕溝陷井,又叫雍州刺史王羆到長安商議對策,王羆沒有服從命令,對使者說道:“如果柔然人真的攻到渭河北面的話,我王羆自己會率領鄉(xiāng)里的父老兄弟去打敗他們,不用麻煩國家的兵馬,為什么要使使京城人心惶惶?這完全是因為姓周的小子怯懦才造成這樣的局面?!比崛坏竭_夏州之后開始后退。沒有多久,悼后生病去世。
五月,乙酉,魏行臺宮延和、陜州刺史宮延慶降于東魏,東魏以河北馬場為義州以處之。
五月,乙酉(疑誤),西魏行臺宮延河、陜州刺史宮延慶向東魏投降,東魏在黃河之北的馬場建立了義州,派他們二人掌管。
東魏陽州武公高永樂卒。
東魏的陽州武公高永樂去世。
閏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閏月,丁丑朔(初一),發(fā)生日食。
己丑,東魏封皇兄景植為宜陽王,皇弟威為清河王,謙為潁川王。
己丑(十三日),東魏的孝靜帝封他的哥哥元景植為宜陽王,弟弟元威為清河王,元謙為潁川王。
六月,壬子,東魏華山王鷙卒。
六月,壬子(初六),東魏的華山王元鷙去世。
秋,七月,丁亥,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象等來聘。
秋季,七月,丁亥(十二日),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李象等人到梁朝聘問。
八月,戊午,大赦。
八月,戊午(十三日),梁朝大赦天下。
九月,戊戌,司空袁昂卒。遺疏不受贈謚,敕諸子勿上行狀及立銘志;上不許,贈本官,謚穆正公。
九月,戊戌(二十四日),梁朝司空袁昂去世,他留下一份呈給梁武帝的奏折,里面表示死后不接受任何贈謚,他還告誡幾個兒子不要向朝廷遞交描述他的生平和請求贈謚的材料,也不要立銘樹碑;梁武帝沒有允許,還是追贈他原來擔任的職務,謚為穆正公。
冬,十一月,魏太師念賢卒。
冬季,十一月,西魏的太師念賢去世。
吐谷渾自莫折念生之亂,不通于魏。伏連籌卒,子夸呂立,始稱可汗,居伏俟城。其地東西三千里,南北千馀里,官有王、公、仆射、尚書、郎中、將軍之號。是歲,始遣使假道柔然,聘于東魏。
吐谷渾自從莫折念生發(fā)動叛亂以來,不再與魏國進行聯(lián)系。伏連籌去世之后,他的兒子伏夸呂繼承了他的位置,開始自稱可汗,居住在伏俟城。該國的土地從東到西有三千里,從南到北有一千多里,官職中有王、公、仆射、尚書、娎芍小⒔???。这一妮??遣排汕彩拐囈璧廊崛唬?蕉?浩肝省*
七年(辛酉、541)
七年(辛酉,公元541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辛丑,祀明堂。
春季,正月,辛巳(疑誤),梁武帝在南郊舉行祭天典禮,大赦天下。辛丑(二十九日),在明堂舉行祭祀典禮。
宕昌王梁定為其下所殺,弟彌定立。二月,乙巳,以彌定為河·梁二州刺史、宕昌王。
梁朝的宕昌王梁定被他的下屬殺死,他的弟弟梁彌定繼承了他的位置。二月,乙巳(初三),梁武帝任命梁彌定為河、梁二州刺史,并封他為宕昌王。
辛亥,上耕藉田。
辛亥(初九),梁武帝來到藉田耕作。
魏幽州刺史順陽王仲景坐事賜死。
西魏的幽州刺史順陽王元仲景犯罪被文帝命令自殺。
三月,魏夏州刺史劉平伏據(jù)上郡反,大都督于謹討禽之。
三月,西魏的夏州刺史劉平伏占據(jù)了上郡,在那里發(fā)動叛亂,大都督于謹前去討伐,捉住了他。
夏,五月,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等聘于東魏。
夏季,五月,梁武帝派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等人到東魏聘問。
秋,七月,己卯,東魏宜陽王景植卒。
秋季,七月,己卯(初九),東魏的宜陽王元景植去世。
魏以侍中宇文測為大都督、行汾州事。測,深之兄也,為政簡惠,得士民心。地接東魏,東魏人數(shù)來寇抄,測擒獲之,命解縛,引與相見,為設酒淆,待以客禮,并給糧餼,衛(wèi)送出境。東魏人大慚,不復為寇,汾、晉之間遂通慶吊,時論稱之?;蚋鏈y交通境外者,丞相泰怒曰:“測為我安邊,我知其志,何得間我骨肉!”命斬之。
西魏委派侍中宇文測出任大都督,兼管汾州的事務。宇文測是宇文深的兄長,他處理政務時講究效率、仁慈,受到士人與普通百姓的擁戴。他管轄的地域與東魏相連接,東魏人多次前來掠奪,宇文測抓住了他們之后,叫人給他們松綁,帶他們來和自己見面,專門安排了美酒佳肴,象招待客人一樣招待他們,還給他們糧食,派人護送他們出境。東魏人覺得非常慚愧,不再與宇文測為敵,汾州與晉州兩方居民如果遇上喜事或喪事時,還相互前去祝賀或吊喪,當時的輿論給予了好評。有人控告宇文測交結(jié)聯(lián)系國境以外的人,西魏丞相宇文泰聽了憤怒地說:“宇文測替我安定邊境地區(qū),我了解他的心意,你怎么能夠離間我們骨肉兄弟?”他下令殺掉了控告者。
魏丞相泰欲革易時政,為強國富民之法,大行臺度支尚書兼司農(nóng)卿蘇綽盡其智能,贊成其事,減官員,置二長,并置屯田以資軍國。又為六條詔書,九月,始奏行之: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盡地利,四曰擢賢良,五曰恤獄訟,六曰均賦役。泰甚重之,嘗置諸坐右,又令百司習誦之,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不得居官。
西魏丞相宇文泰想要改革當時的政治,采取有利于國家強盛、人民富裕的制度,大行臺度支尚書兼司農(nóng)卿蘇綽想盡自己的才智能力,支持宇文泰的改革,裁減了多余的官員,設置了兩個令長,并且實行屯田,以便增加軍用開支。蘇綽又撰寫了六條詔書,在九月份經(jīng)文帝同意后開始付諸實施。這六條詔書的內(nèi)容是:第一、純潔心靈,第二、使政教風化歸于諄原,第三、發(fā)揮土地資源效用,第四、提拔品德高尚的人才,第五、慎重對待刑案訴訟方面的事情,第六、公平地收納賦稅,指派勞役。宇文泰對這六條詔書非常重視,曾經(jīng)專門擺在自己座位的右邊,又命令各個部門的官員學習背誦,并規(guī)定凡是擔任牧守令長的,如果不熟悉這六條和戶籍情況,不能再擔任這些官職。
東魏詔群官于麟趾閣議定法制,謂之《麟趾格》,冬,十月,甲寅,頒行之。
東魏的孝靜帝頒下詔書,叫文武百官在麟趾閣商議制定法律制度,命名為《麟趾格》。冬季,十月,甲寅(十六日),新法開始頒布實行。
乙巳,東魏發(fā)夫五萬筑漳濱堰,三十五日罷。乙巳(疑誤),東魏征調(diào)五萬名民工修筑漳濱堰,三十五天完工。
十一月,丙戌,東魏以彭城王韶為太尉,度支尚書胡僧敬為司空。僧敬名虔,以字行。國珍之兄孫,東魏主之舅也。
十一月,丙戌(十八日),東魏任命彭城王元韶為太慰,度支尚書胡僧敬為司空。胡僧敬本名叫胡虔,通常以表字相稱,他是胡國珍的兄長的孫子,孝靜帝的舅舅。
十二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騫來聘。
十二月,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李騫到梁朝聘問。
交趾李賁世為豪右,仕不得志。同郡有并韶者,富于詞藻,詣選求官,吏部尚書蔡撙以并姓無前賢,除廣陽門郎;韶恥之。賁與韶還鄉(xiāng)里,會交州刺史武林侯諮以刻暴失眾心,時賁監(jiān)德州,因連結(jié)數(shù)州豪杰俱反;諮輸賄于賁,奔還廣州。上遣諮與高州刺史孫、新州刺史盧子雄將兵擊之。諮,恢之子也。
梁朝交趾人李賁一家世世代代都是豪門大族,他本人在仕途上一直不大得志。有位與他同郡的人叫作并韶,擅長賦詩作文,到吏部求取官職,吏部尚書蔡撙認為姓并有以前從未出過有名望的人,就授予他廣陽門郎這樣小小的官職,并韶對此感到恥辱。李賁與并韶返回家鄉(xiāng)時,正趕上交州刺史、武林侯蕭諮由于苛刻殘暴而失去民心。當時李賁官居德州監(jiān),他就聯(lián)合了幾個州的豪杰一起造反;蕭諮送給李賁財物之后,跑回了廣州。梁武帝派遣蕭諮與高州刺史孫、新州刺史盧子雄一同率領部隊攻打李賁。蕭諮是鄱陽王蕭恢的兒子。
是歲,魏又益新制十二條。
這一年,西魏又增加了十二條新的制度。
東魏丞相歡以諸州調(diào)絹不依舊式,民甚苦之,奏令悉以四十尺為匹。
東魏丞相高歡發(fā)現(xiàn)各個州征調(diào)絹帛時,都不按照原來的規(guī)定辦事,老百姓為此吃了許多苦頭,就上書請求孝靜帝頒布命令,規(guī)定一律以四十尺為一匹。
魏自喪亂以來,農(nóng)商失業(yè),六鎮(zhèn)之民相帥內(nèi)徙,就食齊、晉,歡因之以成霸業(yè)。東西分裂,連年戰(zhàn)爭,河南州郡鞠為茂草,公私困竭,民多餓死。歡命諸州濱河及津、梁皆置倉積谷以相轉(zhuǎn)漕,供軍旅,備饑饉,又于幽、瀛、滄、青四州傍海煮鹽,軍國之費,粗得周贍。至是,東方連歲大稔,谷斛至九錢,山東之民稍蘇息矣。
北魏從孝昌年間國內(nèi)發(fā)生動亂以后,農(nóng)民、商人失業(yè),六鎮(zhèn)的百姓相繼向內(nèi)地遷移,到齊、晉之地尋求生路,高歡因此成就了霸業(yè)。北魏分裂成東魏、西魏之后,連年發(fā)生戰(zhàn)爭,在黃河以南的各個州郡,全都變?yōu)橐黄氖?,公家和個人都貧困不堪,許多老百姓都餓死了。高歡命令各州的河岸以及有渡口和橋梁的地方,都設置庫儲存糧食,然后通過水道轉(zhuǎn)運,供應部隊,準備應付饑荒,又在幽、瀛、滄、青四個州的海邊煮鹽。由于采取了這些措施,軍事和行政方面的開支,大致能夠周轉(zhuǎn)開了。到現(xiàn)時,東部地區(qū)的莊稼連年好收成,一斛谷子的價格降到了九個錢,崤山以東的百姓在經(jīng)歷了長時間的困頓之后能夠稍稍地休生養(yǎng)息了。
東魏尚書令高澄尚靜帝妹馮翊長公主,生子孝琬,朝貴賀之,澄曰:“此至尊之甥,生賀至尊。”三日,帝幸其第,賜錦彩布絹萬匹。于是諸貴競致禮遺,貨滿十室。
東魏的尚書令高澄與孝靜帝的妹妹馮翊長公主結(jié)婚,生了一個兒子叫高孝琬,朝中的顯貴們紛紛向他祝賀。高澄回答說:“這孩子是皇上外甥,應該先向皇上祝賀?!比熘?,孝靜帝來到高澄的家中,贈送給他一萬匹織錦、彩緞、綿布與絹帛。于是顯貴們競相前來贈送禮品,貨物整整堆滿了十個房間。
東魏臨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為族,二十五家為閭,五家為比。百家之內(nèi)有帥二十五,征發(fā)皆免,苦樂不均,羊少狼多,復有蠶食,此之為弊久矣。京邑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闕,而況外州乎!請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閭止為二比,計族省十一丁,貲絹、番兵,所益甚多。”事下尚書,寢不行。
東魏的臨淮王元孝友上書給孝靜帝說:“規(guī)定以一百戶人家為一族,二十五戶人家為一閭,五家為一比。一百戶人家里有族帥、閭帥、比帥共二十五人,都免除了兵役、勞役,他們與普通百姓相比苦樂不均,在這種羊少狼多的崐情況下,又有互相蠶食的現(xiàn)象,這一制度造成危害已經(jīng)很久了。京城的各個坊里,有的是七八百戶人家才有一個里正,兩個史,日常事務都做得不錯,何況京城外的各個州呢?請求照舊設置三正,名稱不作改動。每個閭只設兩個比,算起來一個族就減少十一丁,這樣可以增加許多稅帛和兵役?!毙㈧o帝將此事交給尚書辦理,但是沒有得到實行。
安成望族劉敬躬以妖術(shù)惑眾,人多信之。
安成的名門望族的劉敬躬用妖術(shù)迷惑眾人,許多人都相信他。
八年(壬戌、542)八年(壬戌,公元542年)
春,正月,敬躬據(jù)郡反,改元永漢,署官屬,進攻廬陵,逼豫章。南方久不習兵,人情擾駭,豫章內(nèi)史張綰募兵以拒之。綰,纘之弟也。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敬躬,受綰節(jié)度。二月,戊辰,擒敬躬,送建康,斬之。僧辯,神念之子也,該博辯捷,器宇肅然,雖射不穿札,而志氣高遠。
春季,正月,劉敬躬占據(jù)了安成郡發(fā)動叛亂,將年號改為永漢,任命了大小官員,又帶兵攻打廬陵,隨后逼近豫章。南方地區(qū)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戰(zhàn)爭,人心惶惶,無法安寧,豫章內(nèi)史張綰招募士兵進行抵抗。張綰是張纘的弟弟。二月,戊戌(初二),江州刺史、湘東王蕭繹派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伐劉敬躬,接受張綰的指揮。二月,戊辰(疑誤),他們活捉了劉敬躬,把他押送到建康處死了。王僧辯是神念的兒子,他學問淵博,辯才敏捷,氣度肅然,雖然射箭不能穿透皮甲,但是志氣高遠,超群出眾。
魏初置六軍。
西魏開始設置六軍。
夏,四月,丙寅,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繪來聘。繪,元忠之從子也。
夏季,四月,丙寅(疑誤),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李繪到梁朝聘問。李繪是李元忠的侄子。
東魏丞相歡朝于鄴。司徒孫騰坐事免;乙酉,以彭城王韶錄尚書事,侍中廣陽王湛為太尉,尚書右仆射高隆之為司徒。初,太尉尉景與丞相歡同歸爾朱榮,其妻,歡之姊也,自恃勛戚,貪縱不法,為有司所劾,系獄;歡三詣闕泣請,乃得免死,丁亥,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歡往造之,景臥不起,大叫曰:“殺我時趣邪!”歡撫而拜謝之。辛卯,以庫狄干為太傅,以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封祖裔為尚書右仆射。六月,甲辰,歡還晉陽。
東魏丞相高歡到國都鄴城朝拜孝靜帝。司徒孫騰正好工作失誤被免去了職務;乙酉(疑誤),孝靜帝任命彭城王元韶為錄尚書事,任命侍中、廣陽王元湛為太尉,尚書右仆射高隆之為司徒。當初,太尉尉景曾經(jīng)與丞相高歡一同投靠爾朱榮,他的妻子就是高歡的姐姐。尉景依仗自己是國家元勛的親戚,貪婪放縱,不守法紀,被有關部門彈劾,關進了監(jiān)獄;高歡連續(xù)三次來到宮中向皇帝求情,尉景這才得以免除一死。丁亥(疑誤),他被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高歡來到尉景家中,他正臥床不起,大聲喊叫:“殺我的時候快要到了呀!”高歡安慰和拜謝了他。辛卯(疑誤),孝靜帝任命庫狄干為太傅,任命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祖裔為尚書右仆射。六月,甲辰(初十),高歡返回晉陽。
八月,庚戌,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為兼尚書仆射、河南道大行臺,隨機防討。
八月,庚戌(十六日),東魏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為尚書侯景為尚仆射、河南道大行臺,授權(quán)讓他根據(jù)情況自行決定防守或討伐。
魏以王盟為太保。
西魏任命王盟為太保。
東魏丞相歡擊魏,入自汾、絳,連營四十里,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斷其道。歡以書招思政曰:“若降,當授以并州?!彼颊蜁唬骸翱芍鞙喌涝?,何以不得?”冬,十月,己亥,歡圍玉壁,凡九日,遇大雪,士卒饑凍,多死者,遂解圍去。魏遣太子欽鎮(zhèn)蒲坂。丞相泰出軍蒲坂,至皂莢,聞歡退渡汾,追之,不及。十一月,東魏以可朱渾道元為并州刺史。
東魏丞相高歡帶兵攻打西魏,從汾、絳進入西魏的土地,營壘連結(jié)起來長達四十里,西魏丞相宇文泰命令王思政守衛(wèi)玉壁,以便切斷高歡的道路崐。高歡寫信給王思政,要招撫他,說:“你如果愿意投降的話,我就讓你掌管并州?!蓖跛颊匦艈柕溃骸翱芍鞙喌涝呀?jīng)向你投降,可他為什么沒有得到并州呢?”冬季,十月,己亥(初六),高歡指揮部隊包圍了玉壁,一共持續(xù)了九天,遇上天降大雪,士兵們饑寒交迫,死了許多,于是東魏的部隊解除包圍撤退了。西魏派皇太子元欽鎮(zhèn)守蒲坂,丞相宇文泰帶領部隊趕往蒲坂,到達皂莢的時候,聽說高歡已經(jīng)撤退,正在渡汾河,就下令追趕,結(jié)果沒有趕上。十一月,東魏任命可朱渾道元為并州刺史。
十二月,魏主狩于華陰,大享將士,丞相泰帥諸將朝之。起萬壽殿于沙苑北。
十二月,西魏的文帝在華陰狩獵,安排盛大的酒宴招待將士,丞相宇文泰率領各位將領向文帝朝拜。在沙苑北部蓋起了一座萬壽殿。
辛亥,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楊斐來聘。
辛亥(十九日),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楊斐到梁朝聘問。
孫、盧子雄討李賁,以春瘴方起,請待至秋;廣州刺史新渝侯映不許,武林侯諮又趣之。等至合浦,死者什六七,眾潰而歸。映,之子也。武林侯諮奏及子雄與賊交通,逗留不進,敕于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及弟僧明、新安周文育等帥子雄之眾攻廣州,欲殺映、諮,為子雄復冤。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陳霸先帥精甲三千救之,大破子略等,殺天合,擒僧明、文育。霸先以僧明、文育驍勇過人,釋之,以為主帥。詔以霸先為直將軍。
梁朝的孫、盧子雄討伐李賁,由于時值春天,瘴氣正在彌漫,所以他們請求等到秋季再進軍;廣州刺史、新渝侯蕭映不予同意,武林侯諮又催促出征。孫等人到達合蒲時,因為瘴氣的侵害,十個人中有六七個死去,部隊潰散,只好返回。蕭映是蕭的兒子。武林侯蕭諮上書梁武帝,說孫與盧子雄跟反賊勾結(jié),逗留在原地不進軍,梁武帝下令叫孫、盧子雄在廣州自殺。盧子雄的弟弟盧子略、盧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以及他的弟弟杜僧明,還有周文育新安人等人率領盧子雄的兵馬攻打廣州,想殺死蕭映、蕭諮,為盧子雄報仇。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人陳霸先率領三千精銳士兵前來營救,大敗盧子略等人,殺掉了杜天合,活捉了杜僧明、周文育。陳霸先因為杜僧明、周文育驍勇過人,就釋放了他們,讓他們擔任主帥。梁武帝頌下詔書,任命陳霸先為直將軍。
魏丞相泰妻馮翊公主生子覺。
西魏丞相宇文泰的妻子馮翊公主生下了兒子宇文覺。
東魏以光州刺史李元忠為侍中。元忠雖處要任,不以物務干懷,唯飲酒自娛。丞相歡欲用為仆射,世子澄言其放達常醉,不可委以臺閣。其子搔聞之,請節(jié)酒,元忠曰:“我言作仆射不勝飲酒樂,爾愛仆射,宜勿飲酒?!?/p>
東魏任命光州刺史李元忠為侍中。李元忠雖然擔任著顯要的官職,但是并不讓各類事務干擾自己的心懷,成天以喝酒自娛。丞相高歡想任用李元忠為仆射,他的嫡長子高澄說李元忠行為放縱,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不可以讓他入尚書臺輔佐皇帝。李元忠的兒子李搔聽到這句話以后,請求父親節(jié)制喝酒的嗜好,李元忠回答說:“對我來說,當一個仆射可沒有喝酒的快活,你喜歡仆射這種職位的話,就應該不喝酒?!?/p>
九年(癸亥、543)
九年(癸亥,公元543年)
春,正月,壬戌,東魏大赦,改元武定。
春季,正月,壬戌(初一),東魏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武定”。
東魏御史中尉高仲密取吏部崔暹之妹,既而棄之,由是與暹有隙。仲密選用御史,多其親戚鄉(xiāng)黨,高澄奏令改選;暹方為澄所寵任,仲密疑其構(gòu)已,愈恨之。仲密后妻李氏艷而慧,澄見而悅之,李氏不從,衣服皆裂,以告仲密,仲密益怨。尋出為北豫州刺史,陰謀外叛。丞相歡疑之,遣鎮(zhèn)城奚壽興典軍事,仲密但知民務。仲密置酒延壽興,伏壯士,執(zhí)之,二月,壬申,以虎牢叛,降魏。魏以仲密為侍中、司徒。
東魏的御史中尉高仲密娶了吏部郎崔暹的妹妹作妻子,不久之后又將她遺棄了。由于這一原因,高仲密與崔暹之間產(chǎn)生了矛盾。高仲密選用的御史,許多是他的親戚同鄉(xiāng),高澄將這一情況報告給孝靜帝,孝靜帝下令另外再挑選御史;此時崔暹正受到高澄的寵信,高仲密懷疑是他在羅織陷害自己,對崐他更加痛恨。高仲密后來的妻子李氏美麗而又賢慧,高澄見了很喜歡她,想施行非禮。李氏沒有答應,在掙扎過程中衣服都被撕破了,她將這一切都對高仲密說了,高仲密心頭的怨恨又深了一層。很快他離開京城擔任了北豫州刺史,暗中準備叛離。丞相高歡對他產(chǎn)生了懷疑,派遣防城都督奚壽興去主管北豫州的軍事,高仲密只能負責一些民政事務。高仲密安排酒宴與奚壽興一同喝酒,暗中埋伏了精壯的武士,活捉了奚壽興。二月,壬申(十二日),高仲密占領虎牢反叛,投降了西魏。西魏任命高仲密為侍中、司徒。
歡以仲密之叛由崔暹,將殺之,高澄匿暹,為之固請,歡曰:“我丐其命,須與苦手?!背文顺鲥撸^大行臺都官郎陳元康曰:“卿使崔暹得杖,勿復相見?!痹禐橹杂跉g曰:“大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爾,況于他人!”歡及釋之。
高歡認為高仲密叛變的起因在崔暹身上,準備殺掉崔暹,高澄把崔暹隱藏起來,再三為他求情,高歡回答說:“我可以給他一次活命的機會,但是必須狠狠地打他一頓板子?!备叱芜@才交出崔暹,但是對大行臺都官郎陳元康說道:“你要是讓崔暹挨板子的話,那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陳元康聽了這句話,就為高澄而勸高歡說道:“大王您剛剛把天下托付給大將軍,大將軍有這么一個崔暹,卻不能使他免除一頓板子,在人們眼里,你們父親與兒子之間相處都這樣,何況對別人呢?”于是高歡就釋放了崔暹。
高季式在永安戍,仲密遣信報之;季式走告歡,歡待之如舊。
高季式在永安駐防,高仲密寫信給他,敘述了他自己投降的情況。高季式跑去告訴了高歡,高歡待他跟以往一樣。
魏丞相泰帥諸軍以應仲密,以太子少傅李遠為前驅(qū),至洛陽,遣開府儀同三司于謹攻柏谷,拔之;三月,壬申,圍河橋南城。
西魏丞相宇文泰統(tǒng)率各路大軍來策應高仲密,讓太子少傅李遠擔任先鋒,到達洛陽之后,派遣開府儀同三司于謹攻打柏谷,奪取了該城。三月,壬申(疑誤),包圍了河橋南城。
東魏丞相歡將兵十萬至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