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jì)三十一
原文:
起昭陽協(xié)洽,盡閼逢涒灘,凡二年。
淮陽王
◎ 更始元年癸未,公元二三年
春,正月,甲子朔,漢兵與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賜,斬之,殺士卒二萬馀人。王莽納言將軍嚴(yán)尤、秩宗將軍陳茂引兵欲據(jù)宛,劉縯與戰(zhàn)于淯陽下,大破之,遂圍宛。先是,青、徐賊眾雖數(shù)十萬人,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及漢兵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書稱說。莽聞之,始懼。
舂陵戴侯曾孫玄在平林兵中,號更始將軍。時漢兵已十馀萬,諸將議以兵多而無所統(tǒng)一,欲立劉氏以從人望。南陽豪桀及王常等皆欲立劉縯;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縯威明,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縯示其議??t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眾數(shù)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fù)有所立,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quán),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為天下準(zhǔn)的,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不如且稱王以號令,王勢亦足以斬諸將。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必不奪吾爵位。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舉尊號,亦未晚也?!敝T將多曰:“善!”張卬拔劍擊地曰:“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眾皆從之。二月,辛巳朔,設(shè)壇場于淯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于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硃鮪為大司馬,劉縯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馀皆九卿將軍。由是豪桀失望,多不服。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須發(fā),立杜陵史諶女為皇后;置后宮,位號視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莽赦天下,詔:“王匡、哀章等討青、徐盜賊,嚴(yán)尤、陳茂等討前隊丑虜,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復(fù)迷惑不解散,將遣大司空、隆新公將百萬之師劋絕之矣?!?br /> 三月,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等徇昆陽、定陵、郾,皆下之。
王莽聞嚴(yán)尤、陳茂敗,乃遣司空王邑馳傳,與司徒王尋發(fā)兵平定山東。征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備軍吏,以長人巨母霸為壘尉,又驅(qū)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邑至洛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二萬人,號百萬;馀在道者,旌旗、輜重,千里不絕。夏,五月,尋、邑南出潁川,與嚴(yán)尤、陳茂合。
諸將見尋、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陽,惶怖,憂念妻孥,欲散歸諸城。劉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強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勢無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即拔,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秀笑而起。會候騎還,言:“大兵且至城北,軍陳數(shù)百里,不見其后?!敝T將素輕秀,及迫急,乃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毙銖?fù)為圖畫成敗,諸將皆曰:“諾?!睍r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鳳與廷尉大將軍王常守昆陽,夜與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于外收兵。時莽兵到城下者且十萬,秀等幾不得出。尋、邑縱兵圍昆陽,嚴(yán)尤說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彼必奔走。宛敗,昆陽自服?!币卦唬骸拔嵛魢粤x,坐不生得以見責(zé)讓。今將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當(dāng)先屠此城,蹀血而進,前歌后舞,顧不快邪!”遂圍之?dāng)?shù)十重,列營百數(shù),鉦鼓之聲聞數(shù)十里,或為地道、沖輣撞城;積弩亂發(fā),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王鳳等乞降,不許。尋、邑自以為功在漏刻,不以軍事為憂。嚴(yán)尤曰:“《兵法》:‘圍城為之闕’,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币赜植宦牎?br /> 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yán)說共守宛城,漢兵攻之?dāng)?shù)月,城中人相食,乃舉城降。更始入都之。諸將欲殺彭,劉縯曰:“彭,郡之大吏,執(zhí)心堅守,是其節(jié)也。今舉大事,當(dāng)表義士,不如封之?!备寄朔馀頌闅w德侯。
劉秀至郾、定陵,悉發(fā)諸營兵。諸將貪惜財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lǐng)無馀,何財物之有!”乃悉發(fā)之。六月,己卯朔,秀與諸營俱進,自將步騎千馀為前鋒,去大軍四五里而陳;尋、邑亦遣兵數(shù)千合成,秀奔之,斬首數(shù)十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復(fù)居前,請助將軍!”秀復(fù)進,尋、邑兵卻,諸部共乘之,斬首數(shù)百千級。連勝,遂前,諸將膽氣益壯,無不一當(dāng)百,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沖其中堅。尋、邑易之,自將萬馀人行陳,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zhàn),不利,大軍不敢擅相救。尋、邑陳亂,漢兵乘銳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勢,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伏尸百馀里。會大雷、風(fēng)、屋瓦皆飛,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戰(zhàn),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shù),水為不流。王邑、嚴(yán)尤、陳茂輕騎乘死人度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不可勝算,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馀。士卒奔走,各還其郡,王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shù)千人還洛陽,關(guān)中聞之震恐。于是海內(nèi)豪桀翕然響應(yīng),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于天下。
莽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皇帝,乃會公卿于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縢之策,泣以示群臣。
劉秀復(fù)徇潁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車鄉(xiāng)。潁川郡掾馮異監(jiān)五縣,為漢兵所獲。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愿歸,據(jù)五城以效功報德!”秀許之。異歸,謂父城長苗萌曰:“諸將多暴橫,獨劉將軍所到不虜略,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彼炫c萌率五縣以降。
新市、平林諸將以劉縯兄弟威名益盛,陰勸更始除之。秀謂縯曰:“事欲不善?!笨t笑曰:“常如是耳?!备即髸T將,取縯寶劍視之。繡衣御史申徒建隨獻玉玦,更始不敢發(fā)。縯舅樊宏謂縯曰:“建得無有范增之意乎?”縯不應(yīng)。李軼初與縯兄弟善,后更諂事新貴。秀戒縯曰:“此人不可復(fù)信?!笨t不從??t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更始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shù)千人,先收稷,將誅之,縯固爭。李軼、硃鮪因勸更始并執(zhí)縯,即日殺之。以族兄光祿勛賜為大司徒。秀聞之,自父城馳詣宛謝。司徒官屬迎吊秀,秀不與交私語,惟深引過而已,未嘗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縯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慚,拜秀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道士西門君惠謂王莽衛(wèi)將軍王涉曰:“讖文劉氏當(dāng)復(fù)興,國師公姓名是也。”涉遂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亻及謀以所部兵劫莽降漢,以全宗族。秋,七月,亻及以其謀告莽,莽召忠詰責(zé),因格殺之,使虎賁以斬馬劍剉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藥、白刃、叢棘并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殺。莽以其骨肉、舊臣,惡其內(nèi)潰,故隱其誅。莽以軍師外破,大臣內(nèi)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復(fù)遠念郡國,乃召王邑還,為大司馬,以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崔發(fā)為大司空,司中壽容苗為國師。莽憂懣不能食,但飲酒,啖鰒魚;讀軍書倦,因馮幾寐,不復(fù)就枕矣。
成紀(jì)隗崔、隗義、上邽楊廣、冀人周宗同起兵以應(yīng)漢,眾數(shù)千人,攻平襄,殺莽鎮(zhèn)戎大尹李育。崔兄子囂,素有名,好經(jīng)書,崔等共推為上將軍。崔為白虎將軍,義為左將軍。囂遣使聘平陵方望,以為軍師。望說囂立高廟于邑東。己巳,祀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執(zhí)事,殺馬同盟,以興輔劉宗;移檄郡國,數(shù)莽罪惡。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初,茂陵公孫述為清水長,有能名;遷導(dǎo)江卒正,治臨邛。漢兵起,南陽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漢中以應(yīng)漢,殺王莽庸部牧宋遵,眾合數(shù)萬人。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虜掠暴橫。述召群中豪桀謂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久矣,故聞漢將軍到,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而婦子系獲,此寇賊,非義兵也?!蹦耸谷嗽p稱漢使者,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選精兵西擊成等,殺之,并其眾。
前鐘武侯劉望起兵汝南,嚴(yán)尤、陳茂往歸之;八月,望即帝位,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
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guān),三輔震動。析人鄧曄、于匡起兵南鄉(xiāng)以應(yīng)漢,攻武關(guān)都尉硃萌,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莽愈憂,不知所出。崔發(fā)言:“古者國有大災(zāi),則哭以厭之。宜告天以求救?!泵寺嗜撼贾聊辖?,陳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氣盡,伏而叩頭。諸生、小民旦夕會哭,為設(shè)飧粥;甚悲哀者,除以為郎,郎至五千馀人。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將北軍精兵數(shù)萬人以東,內(nèi)其妻子宮中以為質(zhì)。時省中黃金尚六十馀萬斤,它財物稱是,莽愈愛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無斗意。九虎至華陰回谿,距隘自守。于匡、鄧曄擊之,六虎敗走;二虎詣闕歸死,莽使使責(zé)死者安在,皆自殺;其四虎亡。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師倉。鄧曄開武關(guān)迎漢兵。李松將三千馀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曄以弘農(nóng)掾王憲為校尉,將數(shù)百人北度渭,入左馮翊界。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擊破莽波水將軍,追奔至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諸縣大姓名各起兵稱漢將,率眾隨憲。李松、鄧曄引軍至華陰,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又聞天水隗氏方到,皆爭欲先入城,貪立大功、鹵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殺豨,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使更始將軍史諶將之。度渭橋,皆散走;諶空還。眾兵發(fā)掘莽妻、子、父、祖冢,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張邯逢兵見殺;王邑、王林、王巡、帶足惲等分將兵距擊北闕下,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己酉,城中少年硃弟、張魚等恐見鹵掠,趨讙并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黃皇室主所居。黃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莽紺袀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于前,莽旋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漢兵其如予何!”庚戌,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漸臺,欲阻池水,公卿從官尚千馀人隨之。王邑晝夜戰(zhàn),罷極,士死傷略盡;馳入宮,間關(guān)至漸臺,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子共守莽。軍人入殿中,聞莽在漸臺,眾共圍之?dāng)?shù)百重。臺上猶與相射,矢盡,短兵接。王邑父子、帶++足惲、王巡戰(zhàn)死,莽入室。下餔時,眾兵上臺,苗、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吳殺莽,校尉東海公賓就斬莽首;軍人分莽身,節(jié)解臠分,爭相殺者數(shù)十人。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shù)十萬皆屬焉。舍東宮,妻莽后宮,乘其車服。癸丑,李松、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傳莽首詣宛,縣于市。百姓共提擊之,或切食其舌。
班固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jié)力行以要名譽,及居位輔政,勤勞國家,直道而行,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歷世之權(quán),遭漢中微,國統(tǒng)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盜之禍。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顛覆之勢險于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fù)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毒流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nèi),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fā),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虛,害遍生民,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奸言,同歸殊涂,俱用滅亡。皆圣王之驅(qū)除云爾。
定國上公王匡拔洛陽,生縛莽太師王匡、哀章,皆斬之。冬,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于汝南,并誅嚴(yán)尤、陳茂,郡縣皆降。
更始將都洛陽,以劉秀行司隸校尉,使前整修宮府。秀乃致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如舊章。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莫不笑之。及見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fù)見漢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
更始北都洛陽,分遣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fù)爵位!”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風(fēng)耿況迎,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見使者,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使君建節(jié)銜命,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將復(fù)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yīng)。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況受而歸。宛人彭寵、吳漢亡命在漁陽,鄉(xiāng)人韓鴻為更始使,徇北州,承制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以漢為安樂令。更始遣使降赤眉。樊崇等聞漢室復(fù)興,即留其兵,將渠帥二十馀人隨使者至洛陽,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者,乃復(fù)亡歸其營。
王莽廬江連率潁川李憲據(jù)郡自守,稱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詣洛陽;更始封為梁王,都睢陽。
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徇河北,大司徒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背p鮪等以為不可,更始狐疑,賜深勸之。更始乃以劉秀行大司馬事,持節(jié)北渡河,鎮(zhèn)慰州郡。
以大司徒賜為丞相,令先入關(guān)修宗廟、宮室。
大司馬秀至河北,所過郡縣,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復(fù)漢官名。吏民喜悅,爭持牛酒迎勞,秀皆不受。南陽鄧禹杖策追秀,及于鄴。秀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愿也?!毙阍唬骸凹慈缡牵斡麨??”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秀笑,因留宿間語。禹進說曰:“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shù)。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歷觀往古圣人之興,二科而已,天時與人事也。今以天時觀之,更始既立而災(zāi)變方興;以人事觀之,帝王大業(yè)非凡夫所任,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籓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也。況明公素有盛德大功,為天下所向服,軍政齊肅,賞罰明信。為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wù)悅民心,立高祖之業(yè),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毙愦髳?,因令禹常宿止于中,與定計議。每任使諸將,多訪于禹,皆當(dāng)其才。秀自兄縯之死,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處,主簿馮異獨叩頭寬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百姓無所依戴。夫人久饑渴,易為充飽。今公專命方面,宜分遣官屬徇行郡縣,宣布惠澤。”秀納之。騎都尉宋子耿純謁秀于邯鄲,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它將同,遂自結(jié)納。
故趙繆王子林說秀決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從;去之真定。林素任俠于趙、魏間。王莽時,長安中有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邯鄲卜者王郎緣是詐稱真子輿,云“母故成帝謳者,嘗見黃氣從上下,遂任身;趙后欲害之,偽易它人子,以故得全?!绷值刃胖?,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謀共立郎。會民間傳赤眉將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dāng)立劉子輿”,以觀眾心,百姓多信之。十二月,林等率車騎數(shù)百晨入邯鄲城,止于王宮,立郎為天子;分遣將帥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望風(fēng)響應(yīng)。
◎ 更始二年甲申,公元二四年
春,正月,大司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薊。
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更始遷都。二月,更始發(fā)洛陽。初,三輔豪桀假號誅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又揚言“三輔兒大黠,共殺其主?!崩裘窕炭郑瑢倏h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長安,乃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于是三輔悉平。時長安唯未央宮被焚,其馀宮室、供帳、倉庫、官府皆案堵如故,市里不改于舊。更始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后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驚愕相視。
李松與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硃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諸宗室:祉為定陶王,慶為燕王,歙為元氏王,嘉為漢中王,賜為宛王,信為汝陰王,然后立王匡為泚陽王,王鳳為宜城王,硃鮪為膠東王,王常為鄧王,申屠建為平氏王,陳牧為陰平王,衛(wèi)尉大將軍張卬為淮陽王,執(zhí)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硃鮪辭不受。乃以鮪為左大司馬,宛王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等鎮(zhèn)撫關(guān)東。又使李通鎮(zhèn)荊州,王常行南陽太守事。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nèi)任。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故委政于萌,日夜飲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內(nèi)與語。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邪!”起,抵破書案。趙萌專權(quán),生殺自恣。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斬之,自是無敢復(fù)言。以至群小、膳夫皆濫授官爵,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yǎng),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guān)內(nèi)侯。”軍師將軍李淑上書諫曰:“陛下定業(yè),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唯名與器,圣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萬分,猶緣木求魚,升山采珠。海內(nèi)望此,有以窺度漢祚!”更始怒,囚之。諸將在外者皆專行誅賞,各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由是關(guān)中離心,四海怨叛。
更始征隗囂及其叔父崔、義等,囂將行,方望以為更始成敗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囂等至長安,更始以囂為右將軍,崔、義皆即舊號。
耿況遣其子弇奉奏詣長安,弇時年二十一。行至宋子,會王郎起,弇從吏孫倉、衛(wèi)包曰:“劉子輿,成帝正統(tǒng);舍此不歸,遠行安之!”弇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漁陽、上谷兵馬,歸發(fā)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倉、包遂亡,降王郎。弇聞大司馬秀在盧奴,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與俱北至薊。王郎移檄購秀十萬戶,秀令功曹令史潁川王霸至市中募人擊王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霸慚懅而反。秀將南歸,耿弇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發(fā)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秀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br /> 會故廣陽王子接起兵薊中以應(yīng)郎,城內(nèi)擾亂,言邯鄲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于是秀趣駕而出,至南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馳,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蕪蔞亭,時天寒烈,馮異上豆粥。至饒陽,官屬皆乏食。秀乃自稱邯鄲使者,入傳舍,傳吏方進食,從者饑,爭奪之。傳吏疑其偽,乃椎鼓數(shù)十通,紿言“邯鄲將軍至”,官屬皆失色。秀升車欲馳,既而懼不免,徐還坐,曰:“請邯鄲將軍入?!本茫笋{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后,從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惫賹俳韵病P阈υ唬骸昂蚶艄Z也?!彼烨?。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護度,未畢數(shù)騎而冰解。至南宮,遇大風(fēng)雨,秀引車入道傍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爇火,秀對灶燎衣,馮異復(fù)進麥飯。
進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為長安城守,去此八十里。”秀即馳赴之。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光自以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秀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邳肜亦自和戎來會,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yīng),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qū)集烏合之眾,遂振燕、趙之地,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二郡之兵以討之,何患不克!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fù)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軍中,任光以為不可。乃發(fā)傍縣,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為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邳肜為后大將軍、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萬修為偏將軍,皆封列侯。留南陽宗廣領(lǐng)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萬修將兵以從,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巨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秀投暮入堂陽界,多張騎火,彌滿澤中,堂陽即降;又擊貰縣,降之。城頭子路者,東平爰曾也,寇掠河、濟間,有眾二十馀萬,力子都有眾六七萬,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劉植聚兵數(shù)千人據(jù)昌城,迎秀;秀以植為驍騎將軍。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馀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迎秀于育;拜純?yōu)榍皩④?。進攻下曲陽,降之。眾稍合,至數(shù)萬人,復(fù)北擊中山。耿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從弟宿歸,燒廬舍以絕其反顧之望。秀進拔盧奴,所過發(fā)奔命兵,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復(fù)響應(yīng)。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眾十馀萬,秀遣劉植說楊,楊乃降。秀因留真定,納楊甥郭氏為夫人以結(jié)之。進擊元氏、防子,皆下之。至鄗,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復(fù)破郎將李育。育還保城;攻之,不下。
南鄭人延岑起兵據(jù)漢中,漢中王嘉擊降之,有眾數(shù)十萬。校尉南陽賈復(fù)見更始政亂,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在河北,必能相用?!蹦藶闀]復(fù)及長史南陽陳俊于劉秀。復(fù)等見秀于柏人,秀以復(fù)為破虜將軍,俊為安集掾。秀舍中兒犯法,軍市令潁川祭遵格殺之,秀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乃貰之,以為刺奸將軍,謂諸將曰:“當(dāng)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br /> 初,王莽既殺鮑宣,上黨都尉路平欲殺其子永;太守茍諫保護之,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為尚書仆射,行大將軍事,將兵安集河?xùn)|、并州,得自置偏裨。永至河?xùn)|,擊青犢,大破之。以馮衍為立漢將軍,屯太原,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yǎng)士,以捍衛(wèi)并土。
或說大司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巨鹿,秀乃引兵東北拔廣阿。秀披輿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nèi)殽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彼E中之亂,耿弇與劉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況,因說況擊邯鄲。時王郎遣將徇漁陽、上谷,急發(fā)其兵。北州疑惑,多欲從之。上谷功曹寇恂、門下掾閔業(yè)說況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大司馬,劉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可以歸之?!睕r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遣恂東約彭寵,欲各發(fā)突騎二千匹、步兵千人詣大司馬秀。安樂令吳漢、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亦勸寵從秀,寵以為然,而官屬皆欲附王郎,寵不能奪。漢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問以所聞。生言:“大司馬劉公,所過為郡縣所稱,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漢大喜,即詐為秀書,移檄漁陽,使生赍以詣寵,令具以所聞?wù)f之。會寇恂至,寵乃發(fā)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與蓋延、王梁將之,南攻薊,殺王郎大將趙閎。
寇恂還,遂與上谷長史景丹及耿弇將兵俱南,與漁陽軍合,所過擊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凡斬首三萬級,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間凡二十二縣。前及廣阿,聞城中車騎甚眾,丹等勒兵問曰:“此何兵?”曰:“大司馬劉公也?!敝T將喜,即進至城下。城下初傳言二郡兵為邯鄲來,眾皆恐。劉秀自登西城樓勒兵問之;耿弇拜于城下,即召入,具言發(fā)兵狀。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鄣將帥數(shù)言我發(fā)漁陽、上谷兵,吾聊應(yīng)言‘我亦發(fā)之’,何意二郡良為吾來!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蹦艘跃暗?、寇恂、耿弇、蓋延、吳漢、王梁皆為偏將軍,使還領(lǐng)其兵,加耿況、彭寵大將軍;封況、寵、丹、延皆為列侯。吳漢為人,質(zhì)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辭自達,然沉勇有智略,鄧禹數(shù)薦之于秀,秀漸親重之。
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不能下。秀至,與之合軍,東圍巨鹿,月馀未下。王郎遣將攻信都,大姓馬寵等開城內(nèi)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還,行太守事。王郎遣將倪宏、劉奉率數(shù)萬人救巨鹿,秀逆戰(zhàn)于南,不利。景丹等縱突騎擊之,宏等大敗。秀曰:“吾聞突騎天下精兵,今見其戰(zhàn),樂可言邪?”耿純言于秀曰:“久守巨鹿,士眾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銳,進攻邯鄲。若王郎已誅,巨鹿不戰(zhàn)自服矣?!毙銖闹?。夏,四月,留將軍鄧滿守巨鹿。進軍邯鄲,連戰(zhàn),破之。郎乃使其諫大夫杜威請降。威雅稱郎實成帝遺體,秀曰:“設(shè)使成帝復(fù)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威請求萬戶侯,秀曰:“顧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二十馀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開門內(nèi)漢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王霸追斬之。秀收郎文書,得吏民與郎交關(guān)謗毀者數(shù)千章。秀不省,會諸將軍燒之,曰:“令反側(cè)子自安!”秀部分吏卒各隸諸軍,士皆言愿屬大樹將軍。大樹將軍者,偏將軍馮異也,為人謙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戰(zhàn)受敵,常行諸營之后。每所止舍,諸將并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故軍中號曰:“大樹將軍”。
護軍宛人硃祜從容言于秀曰:“長安政亂,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秀曰:“召刺奸收護軍!”祜乃不敢復(fù)言。更始遣使立秀為蕭王,悉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詣行在所。遣苗曾為幽州牧,韋順為上谷太守,蔡充為漁陽太守,并北之部。
蕭王居邯鄲宮,晝臥溫明殿,耿弇入,造床下請間,因說曰:“吏士死傷者多,請歸上谷益兵?!笔捦踉唬骸巴趵梢哑?,河北略平,復(fù)用兵何為?”弇曰:“王郎雖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從西方來,欲罷兵,不可聽也。銅馬、赤眉之屬數(shù)十輩,輩數(shù)十百萬人,所向無前,圣公不能辦也,敗必不久?!笔捦跗鹱唬骸扒涫а裕覕厍?!”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敢披赤心?!笔捦踉唬骸拔覒蚯涠?,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復(fù)思劉氏,聞漢兵起,莫不歡喜,如去虎口得歸慈母。今更始為天子,而諸將擅命于山東,貴戚縱橫于都內(nèi),虜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敗也。公功名已著,以義征伐,天下可傳檄而定也。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笔捦跄宿o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貳于更始。
是時,諸賊銅馬、大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領(lǐng)部曲,眾合數(shù)百萬人,所在寇掠。蕭王欲擊之,乃拜吳漢、耿弇俱為大將軍,持節(jié)北發(fā)幽州十郡突騎。苗曾聞之,陰敕諸郡不得應(yīng)調(diào)。吳漢將二十騎先馳至無終,曾出迎于路,漢即收曾,斬之。耿弇到上谷,亦收韋順、蔡充,斬之。北州震駭,于是悉發(fā)其兵。
秋,蕭王擊銅馬于鄡,吳漢將突騎來會清陽,士馬甚盛,漢悉上兵簿于莫府,請所付與,不敢自私,王益重之。王以偏將軍沛國硃浮為大將軍、幽州牧,使治薊城。銅馬食盡,夜遁,蕭王追擊于館陶,大破之。受降未盡,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與銅馬馀眾合。蕭王復(fù)與大戰(zhàn)于蒲陽,悉破降之,封其渠帥為列侯。諸將未能信賊,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歸營勒兵,自乘輕騎按行部陳。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諸將,眾遂數(shù)十萬。赤眉別帥與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十馀萬眾在射犬,蕭王引兵進擊,大破之。南徇河內(nèi),河內(nèi)太守韓歆降。
初,謝躬與蕭王共滅王郎,數(shù)與蕭王違戾,常欲襲蕭王,畏其兵強而止。雖俱在邯鄲,遂分城而處,然蕭王每有以慰安之。躬勤于吏職,蕭王常稱之曰:“謝尚書,真吏也!”故不自疑。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與劉公積不相能,而信其虛談,終受制矣?!惫患{。既而躬率其兵數(shù)萬還屯于鄴。及蕭王南擊青犢,使躬邀擊尤來于隆慮山,躬兵大敗。蕭王因躬在外,使吳漢與刺奸大將軍岑彭襲據(jù)鄴城。躬不知,輕騎還鄴,漢等收斬之,其眾悉降。
更始遣柱功侯李寶、益州刺史張忠將兵萬馀人徇蜀、漢。公孫述遣其弟恢擊寶、忠于綿竹,大破走之。述遂自立為蜀王,都成都,民、夷皆附之。
冬,更始遣中郎將歸德侯颯、大司馬護軍陳遵使匈奴,授單于漢舊制璽綬,因送云、當(dāng)馀親屬、貴人、從者還匈奴。單于輿驕,謂遵、颯曰:“匈奴本與漢為兄弟,匈奴中亂,孝宣皇帝輔立呼韓邪單于,故稱臣以尊漢。今漢亦大亂,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擊莽,空其邊境,令天下騷動思漢;莽卒以敗而漢復(fù)興,亦我力也,當(dāng)復(fù)尊我!”遵與相撐拒,單于終持此言。
赤眉樊崇等將兵入潁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逢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赤眉雖數(shù)戰(zhàn)勝,而疲敝厭兵,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眾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于是崇、安自武關(guān),宣等從陸渾關(guān),兩道俱入。更始使王匡、成丹與抗威將軍劉均等分據(jù)河?xùn)|、弘農(nóng)以拒之。
蕭王將北徇燕、趙,度赤眉必破長安,又欲乘釁并關(guān)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鄧禹為前將軍,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guān),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時硃鮪、李軼、田立、陳僑將兵號三十萬,與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陽;鮑永、田邑在并州。蕭王以河內(nèi)險要富實,欲擇諸將守河內(nèi)者而難其人,問于鄧禹。鄧禹曰:“寇恂文武備足,有牧民御眾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內(nèi)太守,行大將軍事。蕭王謂恂曰:“昔高祖留蕭何關(guān)中,吾今委公以河內(nèi)。當(dāng)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拜馮異為孟津?qū)④?,統(tǒng)魏郡、河內(nèi)兵于河上,以拒洛陽。蕭王親送鄧禹至野王,禹既西,蕭王乃復(fù)引兵而北??茆{(diào)糇糧、治器械以供軍;軍雖遠征,未嘗乏絕。
隗崔、隗義謀叛歸天水。隗囂恐并及禍,乃告之。更始誅崔、義,以囂為御史大夫。
梁王永據(jù)國起兵,招諸郡豪桀,沛人周建等并署為將帥,攻下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凡得二十八城。又遣使拜西防賊帥山陽佼強為橫行將軍,東海賊帥董憲為翼漢大將軍,瑯邪賊帥張步為輔漢大將軍,督青、徐二州,與之連兵,遂專據(jù)東方。
已阝人秦豐起兵于黎丘,攻得已阝、宜城等十馀縣,有眾萬人,自號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自稱掃地大將軍;轉(zhuǎn)寇郡縣,眾數(shù)萬人。
翻譯及賞析:
漢紀(jì)三十一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春,正月,甲子朔,漢兵與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賜,斬之,殺士卒二萬余人。王莽納言將軍嚴(yán)尤、秩宗將軍陳茂引兵欲據(jù)宛,劉與戰(zhàn)于陽下,大破之,遂圍宛。先是,青、徐賊眾雖數(shù)十萬人,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及漢兵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書稱說。莽聞之,始懼。
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漢軍與下江兵一同攻打向甄阜、梁丘賜軍,斬甄阜、梁丘賜,殺士卒二萬余人。王莽的納言將軍嚴(yán)尤、秩宗將軍陳茂率軍前進,打算駐防宛城。劉與他們在陽會戰(zhàn),大破嚴(yán)尤、陳茂軍,于是包圍宛城。在此之前,青州和徐州的盜賊雖有幾十萬人,但一直沒有文書、號令、旗幟、軍隊組織。但等到漢兵起事,大家都自稱將軍,進攻城市,奪取土地,傳遞文書,聲討王莽的罪惡。王莽聽到了,開始擔(dān)心害怕起來。
舂陵戴侯曾孫玄在平林兵中,號更始將軍。時漢兵已十余萬,諸將議以兵多而無所統(tǒng)一,欲立劉氏以從人望。南陽豪杰及王常等皆欲立劉;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威明,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示其議。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眾數(shù)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fù)有所立,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quán),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為天下準(zhǔn)的,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不如且稱王以號令,王勢亦足以斬諸將。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必不奪吾爵位;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舉尊號,亦未晚也。”諸將多曰:“善!”張拔劍擊地曰:“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眾皆從之。二月,辛巳朔,設(shè)壇場于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于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劉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余皆九卿將軍。由是豪杰失望,多不服。
舂陵戴侯劉熊渠的曾孫劉玄,在平林兵中,稱更始將軍。這時漢兵已有十余萬人,將領(lǐng)們議論,軍隊雖多,卻沒有共同的領(lǐng)袖。于是打算擁立一位漢朝的劉姓皇族,以便順從大家的希望。南陽郡的豪杰與下江兵王常等,都主張立劉。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將領(lǐng)樂于放縱,害怕劉的威武嚴(yán)明,貪圖劉玄的懦弱,搶先共同定下策略擁立劉玄,造成既成事實,然后召來劉告知決議。劉說:“各位將軍要尊立劉姓皇族,對我們太厚愛了!然而現(xiàn)在赤眉在青州、徐州崛起,擁有數(shù)十萬人,聽到南陽擁立劉姓皇族的消息,恐怕他們也會擁立一位劉姓皇族。王莽還沒有消滅,而劉姓皇族互相進攻,這將使天下疑心而損害自己的力量,不是消滅王莽的辦法。而且,舂陵離宛城不過三百里,倉猝自稱皇帝,成為天下攻擊的目標(biāo),讓后來人承受衰敗,不是好的計謀。不如暫且稱王以發(fā)號施令,國王的權(quán)力也足以斬殺將領(lǐng)。如果赤眉擁立的人賢能,我們就一起前去投奔歸附他,絕不會剝奪我們的官爵的。如果赤眉沒有立皇帝,那么,等我們消滅了王莽,收服了赤眉,然后再稱皇帝,也不算晚?!睂㈩I(lǐng)們大都說:“好!”張卻拔出寶劍,砍擊地面,說:“對自己做的事情,抱著懷疑態(tài)度,一定不能成功。今天這項決定,不允許有第二種想法!”眾人都贊成。二月辛巳朔(初一),在水畔沙灘中設(shè)置壇場,劉玄登極,面向南方站立,接受群臣朝拜。他感到羞愧,滿臉流汗,只舉手而說不出話來。于是宣布大赦,改變年號,任命堂叔劉良當(dāng)國三老,王匡當(dāng)定國上公,王鳳當(dāng)成國上公,朱鮪當(dāng)大司馬,劉當(dāng)大司徒,陳牧當(dāng)大司空,其他將領(lǐng)都當(dāng)九卿將軍。從此,英雄豪杰感到失望,多有不服。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須發(fā),立杜陵史諶女為皇后;置后宮,位號視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王莽想要顯示自己的心情是安定的,于是染黑了胡子和頭發(fā),立杜陵人史諶的女兒作皇后。此外還設(shè)置后宮,遴選嬪妃一百二十人,地位封號分別比照公、卿、大夫、元士。
莽赦天下,詔:“王匡、哀章等討青、徐盜賊,嚴(yán)尤、陳茂等討前隊丑虜,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復(fù)迷惑不解散,將遣大司空、隆新公將百萬之師絕之矣?!?/p>
王莽大赦天下,宣布詔命:“王匡、哀章等討伐青州、徐州地區(qū)的盜賊,嚴(yán)尤、陳茂等討伐前隊地區(qū)的盜賊,明白地向他們宣告來降者不殺、守約不變;如果仍然迷惑而不解散,即將派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帶領(lǐng)百萬大軍剿滅他們。”
三月,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等徇昆陽、定陵、郾,皆下之。
三月,王鳳和太常偏將軍劉秀等率領(lǐng)漢軍攻掠昆陽、定陵、郾等城,都予攻克。
王莽聞嚴(yán)尤、陳茂敗,乃遣司空王邑馳傳,與司徒王尋發(fā)兵平定山東;征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備軍吏,以長人巨毋霸為壘尉,又驅(qū)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邑至洛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三萬人,號百萬;余在道者,旌旗、輜重,千里不絕。夏,五月,尋、邑南出潁川,與嚴(yán)尤、陳茂合。
王莽知道了嚴(yán)尤、陳茂失敗,就派遣司空王邑乘坐傳車急速出發(fā),和司徒王尋一起發(fā)兵去平定崤山以東地區(qū)。同時征召通曉六十三家兵法的人為軍官,任用巨人巨毋霸為壘尉,又趕來虎、豹、犀、象等猛獸以助軍威。王邑到了洛陽,各州郡選派精銳的士兵,由州郡的長官親自帶領(lǐng),定期會集起來的有四十三萬人,號稱百萬;其余的正在路上走,旌旗、輜重千里不絕。夏季,五月,王尋、王邑離開潁川南下,同嚴(yán)尤、陳茂會合。
諸將見尋、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陽,惶怖,憂念妻孥,欲散歸諸城。劉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強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勢無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即拔,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秀笑而起。會候騎還,言:“大兵且至城北,軍陳數(shù)百里,不見其后?!敝T將素輕秀,及迫急,乃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毙銖?fù)為圖畫成敗,諸將皆曰:“諾。”時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鳳與廷尉大將軍王常守昆陽,夜與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于外收兵。
漢軍的將領(lǐng)們看到王尋、王邑兵多勢眾,都往回跑,進入昆陽城,驚慌不安,擔(dān)憂老婆孩子,想從這里分散而到其他城邑去。劉秀對他們說:“現(xiàn)在城內(nèi)兵、糧既少,而城外敵軍又強大,合力抵抗敵軍,也許可以立功;如果分散,勢必不能一一保全。況且劉部隊還沒有攻下宛城,不能前來救援;假如昆陽被敵軍占領(lǐng),只要一天的功夫,我軍各部也就都完了?,F(xiàn)在怎么能不同心膽,共舉大業(yè),反而想要守著妻子財物呢?”將領(lǐng)們發(fā)怒說:“劉將軍怎么敢這樣說!”劉秀笑而起身。正在此時,偵察的騎兵回來,報告說:“敵人大軍即將來到城的北面,軍陣達幾百里,看不到它的尾巴?!睂㈩I(lǐng)們一向輕視劉秀,到了這樣緊急的時候,才互相議論道:“再去請劉將軍謀劃這件事?!眲⑿阌纸o將領(lǐng)們描述成敗因素,將領(lǐng)們都說:“是的?!边@時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劉秀讓王鳳和廷尉大將軍王常守衛(wèi)昆陽,自己夜里同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人騎馬馳出昆陽城的南門,在外面收集士兵。
時莽兵到城下者且十萬,秀等幾不得出。尋、邑縱兵圍昆陽,嚴(yán)尤說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彼必奔走;宛敗,昆陽自服。”邑曰:“吾昔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責(zé)讓,今將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當(dāng)先屠此城,蹀血而進,前歌后舞,顧不快邪!”遂圍之?dāng)?shù)十重,列營百數(shù),鉦鼓之聲聞數(shù)十里,或為地道、沖撞城;積弩亂發(fā),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王鳳等乞降,不許。尋、邑自以為功在漏刻,不以軍事為憂。嚴(yán)尤曰:“《兵法》:‘圍城為之闕’,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币赜植宦?。
當(dāng)時開到昆陽城下的王莽軍將近十萬,劉秀等人幾乎不能出去。王尋、王邑縱兵包圍昆陽,嚴(yán)尤向王邑獻策說:“昆陽城小而堅固,現(xiàn)在假冒皇帝名號的劉玄在宛城,我們大軍迅速向那里進兵,他必定奔逃;宛城方面的漢軍一旦失敗,昆陽城里的漢軍自然向我軍降服?!蓖跻卣f:“我以前圍攻翟義,因沒有活捉住他而受到責(zé)備,如今帶領(lǐng)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攻下,這就不能顯示軍威了。應(yīng)當(dāng)先攻陷屠殺此城,踏著血泊前進,前歌后舞,難道不痛快嗎?”于是把昆陽包圍了幾十重,列營上百個,鉦鼓之聲響徹幾十里,還挖掘地道,用戰(zhàn)車撞城;用許多gōng弩(版權(quán)所有ewenyan.com易文言網(wǎng))向城內(nèi)亂射,矢下如雨,城內(nèi)的人為了躲避飛矢,背著門板出外打水。王鳳等乞求投降,不被理睬。王尋、王邑自以為片刻就可成功,不擔(dān)心軍事上會出其它事故。嚴(yán)尤建議說:“《兵法》上寫著:‘圍城要留下缺口’,應(yīng)讓被圍之?dāng)车靡蕴映?,從而使圍攻宛城的綠林軍害怕?!蓖跻赜植宦犎∵@個建議。
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yán)說共守宛城,漢兵攻之?dāng)?shù)月,城中人相食,乃舉城降;更始入都之。諸將欲殺彭,劉曰:“彭,郡之大吏,執(zhí)心固守,是其節(jié)也。今舉大事,當(dāng)表義士,不如封之?!备寄朔馀頌闅w德侯。
棘陽守長岑彭和前隊副將嚴(yán)說同守宛城,漢軍圍攻了幾個月,城中因為缺糧而人吃人,于是全城報降。更始皇帝進城,并在宛城建都。將領(lǐng)們打算殺掉岑彭,劉說:“岑彭是郡的大官,決心固守,是有氣節(jié)的表現(xiàn)?,F(xiàn)在我們辦大事,應(yīng)當(dāng)表彰義士,不如封他?!备嫉劬头忉頌闅w德侯。
劉秀至郾、定陵,悉發(fā)諸營兵;諸將貪惜財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lǐng)無余,何財物之有!”乃悉發(fā)之。六月,己卯朔,秀與諸營俱進,自將步騎千余為前鋒,去大軍四五里而陳;尋、邑亦遣兵數(shù)千合戰(zhàn),秀奔之,斬首數(shù)十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復(fù)居前,請助將軍!”秀復(fù)進,尋、邑兵卻,諸部共乘之,斬首數(shù)百、千級。連勝,遂前,諸將膽氣益壯,無不一當(dāng)百,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沖其中堅。尋、邑易之,自將萬余人行陳,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zhàn),不利,大軍不敢擅相救;尋、邑陳亂,漢兵乘銳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勢,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伏尸百余里。會大雷、風(fēng),屋瓦皆飛,雨下如注,川盛溢,虎豹皆股戰(zhàn),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shù),水為不流。王邑、嚴(yán)尤、陳茂輕騎乘死人渡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不可勝算,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余。士卒奔走,各還其郡,王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shù)千人還洛陽,關(guān)中聞之震恐。于是海內(nèi)豪杰翕然響應(yīng),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于天下。
劉秀到了郾、定陵等地,調(diào)發(fā)各營的全部軍隊;將領(lǐng)們貪惜財物,想要分出一部分兵士留守。劉秀說:“現(xiàn)在如果打垮敵人,有萬倍的珍寶,大功可成;如果被敵人打敗,頭都被殺掉了,還有什么財物!”于是征發(fā)了全部軍隊。六月己卯朔(初一),劉秀和各營部隊一同出發(fā),親自帶領(lǐng)步兵和騎兵一千多人為先頭部隊,在距離王莽大軍四五里遠的地方擺開陣勢。王尋、王邑也派幾千人來交戰(zhàn),劉秀帶兵沖了過去,斬了幾十人首級。將領(lǐng)們高興地說:“劉將軍平時看到弱小的敵軍都膽怯,現(xiàn)在見到強敵反而英勇,太奇怪了!還是我們在前面吧,請讓我們協(xié)助將軍!”劉秀又向前進兵,王尋、王邑的部隊退卻;漢軍各部一同沖殺過去,斬了數(shù)百上千個首級。漢軍接連獲勝,繼續(xù)進兵,將領(lǐng)們膽氣更壯,沒有一個不是以一當(dāng)百。劉秀就和敢于犧牲的三千人從城西水岸邊攻擊王莽軍的主將營壘。王尋、王邑輕視漢軍,親自帶領(lǐng)一萬余人巡行軍陣,戒令各營都按兵不動,單獨迎上來同漢軍交戰(zhàn),不利,大部隊又不敢擅自相救;王尋、王邑所部陣亂,漢軍乘機擊潰敵軍,終于殺了王尋。昆陽城中的漢軍也擊鼓大喊而沖殺出來,里應(yīng)外合,呼聲震天動地;王莽軍大潰,逃跑者互相踐踏,倒在地上的尸體遍布一百多里。適值迅雷、大風(fēng),屋瓦全都被風(fēng)刮得亂飛,大雨好似從天上倒灌下來,水暴漲,虎豹都嚇得發(fā)抖,掉入水中溺死的士兵上萬,河水因此不能流動。王邑、嚴(yán)尤、陳茂等以輕騎踏著死人渡過水逃走。漢軍獲得王莽軍拋下的全部軍用物資,不可勝計,接連幾個月都運不完,有些余下的就被燒掉。王莽軍的士兵奔跑,各還故鄉(xiāng),只有王邑和他帶領(lǐng)的長安勇士幾千人回到洛陽,關(guān)中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驚懼。于是海內(nèi)豪杰一致響應(yīng),都殺掉當(dāng)?shù)氐闹菘らL官,自稱將軍,用更始年號,等待更始皇帝的詔命;一個月之內(nèi),這種形勢遍于天下。
莽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皇帝,乃會公卿于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之策,泣以示群臣。
王莽聽說漢軍說他用鴆酒毒殺了漢平帝,便集合公卿到王路堂,打開收藏在金柜中的他替平帝請求解除疾病、愿以身代死的策書,流著淚出示給群臣看。
劉秀復(fù)徇潁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車鄉(xiāng)。潁川郡掾馮異監(jiān)五縣,為漢兵所獲。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愿歸,據(jù)五城以效功報德!”秀許之。異歸,謂父城長苗萌曰:“諸將多暴橫,獨劉將軍所到不虜略,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遂與萌率五縣以降。
劉秀再向潁川一帶奪取土地,進攻父城,未能攻克,大軍駐扎巾車鄉(xiāng)。潁川郡掾馮異督察五縣,被漢兵生擒。馮異說:“我有老母在父城,我愿意回去,獻上這五座縣城,以功來報答恩德?!眲⑿阍S諾。馮異回去后,告訴父城縣長苗萌說:“劉玄的將領(lǐng)們多數(shù)兇暴蠻橫,只有劉秀將軍所到的地方,不搶劫人和財物??此难哉勁e止,不是一個平庸之人。”于是和苗萌一起率領(lǐng)五縣軍民投降。
新市、平林諸將以劉兄弟威名益盛,陰勸更始除之。秀謂曰:“事欲不善?!毙υ唬骸俺H缡嵌??!备即髸T將,取寶劍視之;繡衣御史申徒建隨獻玉;更始不敢發(fā)。舅樊宏謂曰:“建得無有范增之意乎?”不應(yīng)。李軼初與兄弟善,后更諂事新貴;秀戒曰:“此人不可復(fù)信!”不從。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更始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shù)千人,先收稷,將誅之;固爭。李軼、朱鮪因勸更始并執(zhí),即日殺之;以族兄光祿勛賜為大司徒。秀聞之,自父城馳詣宛謝。司徒官屬迎吊秀,秀不與交私語,惟深引過而已,未嘗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慚,拜秀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新市兵、平林兵的將領(lǐng)們因為劉兄弟威名日盛,秘密建議更始帝劉玄除掉他倆。劉秀對劉說:“看情況,更始帝打算跟我們過不去?!眲⑿χf:“一向就是如此。”不久,劉玄集合全體將領(lǐng),教劉拿出他的寶劍,接過來仔細觀察。這時,繡衣御史申徒建跟著呈上玉,暗示更始帝早下決斷,但更始不敢發(fā)動。劉的舅舅樊宏對劉說:“申徒建莫非有范增的意圖?”劉不作回答。李軼最初跟劉兄弟感情很好,可是后來轉(zhuǎn)而諂媚擁有權(quán)柄的新貴,劉秀告誡劉:“對這個人不能再信任了!”劉不聽從。劉的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聽說劉玄即位的消息,大怒說:“當(dāng)初起兵圖謀大事的,是劉兄弟。而今更始是干什么的呢!”劉玄任命劉稷當(dāng)抗威將軍,劉稷不肯拜受這一任命。劉玄于是與將領(lǐng)們部署數(shù)千軍隊,先逮捕劉稷,準(zhǔn)備誅殺。劉堅持反對。李軼、朱鮪趁機建議劉玄同時逮捕劉,并于當(dāng)天跟劉稷一齊斬首。劉玄任命堂兄光祿勛劉賜當(dāng)大司徒。劉秀聽到這個消息,從父城奪回宛城,向劉玄請罪。司徒所屬官員迎接劉秀,表示哀悼,劉秀不與他們談一句私話,唯有深自責(zé)備而已,不曾自己夸耀保衛(wèi)昆陽的戰(zhàn)功,又不敢為劉服喪;飲食言談歡笑跟平常一樣。劉玄因此慚愧,任命劉秀當(dāng)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道士西門君惠謂王莽衛(wèi)將軍王涉曰:“讖文劉氏當(dāng)復(fù)興,國師公姓名是也?!鄙嫠炫c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謀,以所部兵劫莽降漢,以全宗族。秋,七月,以其謀告莽,莽召忠詰責(zé),因格殺之,使虎賁以斬馬劍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藥、白刃、叢棘并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殺。莽以其骨肉、舊臣、惡其內(nèi)潰,故隱其誅。莽以軍師外破,大臣內(nèi)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復(fù)遠念郡國,乃召王邑還,為大司馬,以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崔發(fā)為大司空,司中壽容苗為國師。莽憂懣不能食,但飲酒,啖鰒魚;讀軍書倦,因馮幾寐,不復(fù)就枕矣。
道士西門君惠對王莽的衛(wèi)將軍王涉說:“讖文說劉姓應(yīng)當(dāng)復(fù)興,國師公的姓名就是。”王涉于是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商量,準(zhǔn)備用所屬的部隊劫持王莽,投降更始政權(quán),以保全自己的家族。秋季,七月,孫向王莽告密。王莽召見董忠責(zé)問,趁機當(dāng)場格殺,命虎賁武士用斬馬劍剁董忠的尸體,逮捕董忠的家族,用濃醋、毒藥、利刀、荊棘合成一穴埋葬了他們。劉秀和王涉都自殺了。王莽因為這兩個人是至親和老部下,嫌厭人家說他的內(nèi)部崩潰了,所以不公開宣布對他們的懲罰。王莽因為軍隊在外面打了敗仗,大臣們又在內(nèi)部叛變,身邊沒有人可信任了,不能夠再考慮遠方的郡國,于是召王邑回來,任命為大司馬。同時,任命大長秋張邯擔(dān)任大司徒,崔發(fā)擔(dān)任大司空,司中壽容苗擔(dān)任國師。王莽憂悶得吃不下飯了,只喝酒,吃鰒魚。閱讀軍書疲倦了,便靠著幾案打盹兒,不再上床睡覺了。
成紀(jì)隗崔、隗義、上楊廣、冀人周宗同起兵以應(yīng)漢,攻平襄,殺莽鎮(zhèn)戎大尹李育。崔兄子囂,素有名,好經(jīng)書,崔等共推為上將軍;崔為白虎將軍,義為左將軍。囂遣使聘平陵方望,以為軍師。望說囂立高廟于邑東;己巳,祠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執(zhí)事,殺馬同盟,以興輔劉宗;移檄郡國,數(shù)莽罪惡。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成紀(jì)人隗崔和隗義、上人楊廣、冀人周宗同時聚眾起兵,響應(yīng)劉玄的漢軍。他們進攻平襄,擊殺王莽鎮(zhèn)戎大尹李育。隗崔哥哥的兒子隗囂一向有很好名聲,喜愛儒家經(jīng)典,隗崔等共同推舉隗囂當(dāng)上將軍,隗崔當(dāng)白虎將軍,隗義當(dāng)左將軍。隗囂派遣使者聘請平陵人方望擔(dān)任軍師。方望建議隗囂,在平襄東郊興建漢高祖劉邦祭廟。己巳(二十二日),祭祀漢高祖、太宗、世宗,隗囂等都稱臣執(zhí)事,殺馬盟誓,同心合力輔佐劉姓皇族。向各郡、各封國傳遞文告,聲討王莽罪行。統(tǒng)率軍隊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然后,分別派出將領(lǐng),攻打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全部攻克。
初,茂陵公孫述為清水長,有能名;遷導(dǎo)江卒正,治臨邛。漢兵起,南陽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漢中以應(yīng)漢,殺王莽庸部牧宋遵,眾合數(shù)萬人。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虜掠暴橫。述召郡中豪杰謂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久矣,故聞漢將軍到,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而婦子系獲,此寇賊,非義兵也?!蹦耸谷嗽p稱漢使者,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選精兵西擊成等,殺之,并其眾。
最初,茂陵公孫述當(dāng)清水縣長,以才能干練聞名于世。后調(diào)升導(dǎo)江郡卒正,郡府設(shè)于臨邛。漢兵崛起時,南陽人宗成、商縣人王岑也起兵響應(yīng),奪取漢中,殺死王莽庸部牧宋遵,集結(jié)數(shù)萬人。公孫述派人迎接宗成等。宗成等到成都,劫奪搶掠,殘暴蠻橫。公孫述召集郡中豪杰,對他們說:“天下人不堪新朝的迫害,懷念漢朝很久了,所以聽說漢朝的將軍來到,奔走相告,到道路上迎接。而今人民無罪,妻子兒女卻受到凌辱,這些人是強盜,而不是義軍?!庇谑?,派人假冒更始政權(quán)的使者,授予公孫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的印信。公孫述選派精兵西擊宗成等,把他們殺死,兼并了他們的部隊。
前鐘武侯劉望起兵汝南,嚴(yán)尤、陳茂往歸之;八月,望即皇帝位,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
前漢朝鐘武侯劉望在汝南起兵,嚴(yán)尤、陳茂前往歸附。八月,劉望登極,任命嚴(yán)尤當(dāng)大司馬,陳茂當(dāng)丞相。
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guān),三輔震動。析人鄧曄、于匡起兵南鄉(xiāng)以應(yīng)漢,攻武關(guān)都尉朱萌,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莽愈憂,不知所出。崔發(fā)言:“古者國有大災(zāi),則哭以厭之。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氣盡,伏而叩頭。諸生、小民旦夕會哭,為設(shè)餐粥;甚悲哀者,除以為郎,郎至五千余人。
王莽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衛(wèi)洛陽,更始皇帝派遣定國上公王匡進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進攻武關(guān),三輔地區(qū)為之震動。析縣人鄧曄和于匡在南鄉(xiāng)起兵以響應(yīng)漢軍,進攻武關(guān)都尉朱萌,朱萌投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把宋綱殺掉;向西挺進,攻陷湖縣。王莽更加憂慮,不知所措。崔發(fā)說:“古時候國家有了大災(zāi)難,就用哭向上天告哀來戰(zhàn)勝它。應(yīng)該禱告上天祈求救助?!蓖趺в谑锹暑I(lǐng)群臣到南郊,陳述他承受符命的首尾經(jīng)過,仰天大哭,聲嘶氣絕,伏地叩頭。眾儒生和老百姓每天早晚會集起來哭,給他們準(zhǔn)備了稀飯??薜梅浅1У娜耍蝗蚊骼晒伲晒龠_到五千多人。
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將北軍精兵數(shù)萬人以東,內(nèi)其妻子宮中以為質(zhì)。時省中黃金尚六十余萬斤,他財物稱是,莽愈愛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無斗意。九虎至華陰回,距隘自守。于匡、鄧曄擊之,六虎敗走;二虎詣闕歸死,莽使使責(zé)死者安在,皆自殺;其四虎亡。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師倉。
王莽任命將軍九人,都用“虎”作為將軍的名號,率領(lǐng)禁衛(wèi)軍精銳士兵幾萬人向東方開去,把他們的妻子兒女收容到皇宮里作為人質(zhì)。這時宮中儲存的黃金還有六十多萬斤,其他的貴重珍寶差不多也是這個數(shù)目,王莽更加愛不釋手,對九虎將軍部屬,每人僅賞賜四千錢。大家很怨恨,毫無斗志。九虎將軍到達華陰縣回,扼守險要。于匡、鄧曄率軍攻擊他們,六位虎將軍戰(zhàn)敗逃走,其中兩位虎將軍回到朝廷接受死刑處分,王莽讓使者責(zé)問他們死的人在哪里,于是二人自殺,其他四位虎將軍逃亡。還有三位虎將軍收集散兵,保衛(wèi)渭口京師倉。
鄧曄開武關(guān)迎漢兵。李松將三千余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曄以弘農(nóng)掾王憲為校尉,將數(shù)百人北渡渭,入左馮翊界。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擊莽波水將軍,追奔至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諸縣大姓各起兵稱漢將軍,率眾隨憲。李松、鄧曄引軍至華陰,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又聞天水隗氏方到,皆爭欲入城,貪立大功、鹵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殺,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使更始將軍史諶將之。渡渭橋,皆散走;諶空還。眾兵發(fā)掘莽妻、子、父、祖冢,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鄧曄打開武關(guān)關(guān)門,迎接漢兵。李松率三千人抵達湖縣,與鄧曄等會合,共同進攻京師倉,沒有攻下。鄧曄任命弘農(nóng)掾王憲當(dāng)校尉,率領(lǐng)數(shù)百人北渡渭河,進入左馮翊境內(nèi)。李松派遣偏將軍韓臣等,一直向西推進到新豐,攻擊王莽波水將軍竇融。竇融敗退,韓臣追擊,直抵長門宮。王憲部隊推進到頻陽,沿途地方官府都迎而降服。各縣大姓分別起兵,自稱是漢朝將軍,率領(lǐng)部眾追隨王憲。李松、鄧曄率軍抵達華陰時,長安附近的部隊已從四方匯集到城下。大家聽說天水隗家軍也將抵達,都爭著要第一個入城,貪圖建立大功和搶劫財寶。王莽赦免城里監(jiān)獄的犯人,都發(fā)給武器,殺豬飲血,跟他們立誓說:“如有不為新朝效力的人,社鬼記住他!”讓更始將軍史諶率領(lǐng)著他們。這些人渡過渭橋,都四散逃跑了,只剩史諶一個人回來。各路士兵挖掘王莽的妻子、兒子、父親、祖父的墳?zāi)?,焚燒他們的棺材以及九廟、明堂和辟雍,火光映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張邯逢兵見殺;王邑、王林、王巡、惲等分將兵巨擊北闕下,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張魚等恐見鹵掠,趨歡并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黃皇室主所居。黃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九月戊申朔(初一),攻城軍隊從宣平門入城。張邯遇到士兵,被殺。王邑、王林、王巡和惲等人分別帶兵在北闕下抗擊。恰好天黑,官府和豪門大宅的人全都逃跑了。己酉(初二),城里青年朱弟和張魚等人恐怕遭搶劫,奔跑喧曄,聚集成群,焚燒尚方工場門,用斧子劈開敬法殿的小門,喊道:“反賊王莽,怎么不出來投降?”大火蔓延到掖庭、承明殿,這里是黃皇室主居住的地方。黃皇室主說:“我還有什么臉面再見漢朝人?”自己縱身投入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莽紺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于前,莽旋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漢兵其如予何!”庚戌,且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漸臺,公卿從官尚千余人隨之。王邑晝夜戰(zhàn),罷極,士死傷略盡;馳入宮,間關(guān)至漸臺,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子共守莽。軍人入殿中,聞莽在漸臺,眾共圍之?dāng)?shù)百重。臺上猶與相射,矢盡,短兵接;王邑父子、惲、王巡戰(zhàn)死,莽入室。下時,眾兵上臺,苗、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吳殺莽,校尉東海公賓就斬莽首;軍人分莽身,節(jié)解臠分,爭相殺者數(shù)十人;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shù)十萬皆屬焉;舍dōng宮(版權(quán)所有ewenyan.com易文言網(wǎng)),妻莽后宮,乘其車服。癸丑,李松、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傳莽首詣宛,懸于市;百姓共提擊之,或切食其舌。
王莽避火到了未央宮宣室前殿,火總是跟著他。王莽穿著全套天青色的衣服,拿著虞帝匕首。天文郎在前面按著占測時日的,王莽轉(zhuǎn)動坐席隨著斗柄所指的方向坐著,說道:“上天把這樣的品德賦予我,漢軍能把我怎么樣?”庚戌(初三),天快亮了,群臣攙扶著王莽,從前殿去漸臺,公卿等隨從官吏還有一千多人跟著他。王邑白天黑夜都在戰(zhàn)斗,疲倦極了,士兵死傷快完了,他飛馬進入宮中,輾轉(zhuǎn)來到了漸臺,看見他的兒子侍中王睦脫下衣帽想要逃走,王邑喝住他,讓他轉(zhuǎn)回,父子倆一同守衛(wèi)著王莽。兵士進入殿中,聽說王莽在漸臺,眾人將其包圍了數(shù)百重。臺上仍用弓箭與包圍的士兵對射,箭用盡了,便短兵相接。王邑父子、惲、王巡戰(zhàn)斗而死,王莽躲進內(nèi)室。下午五時三刻,大批士兵上了漸臺,苗、唐尊、王盛等人都死在臺上。商縣人杜吳殺死了王莽,校尉東海人公賓就砍下了王莽的腦袋。兵士們分裂了王莽的身軀,四肢關(guān)節(jié)、肌肉被切割成許多塊,爭著去砍殺的有幾十人。公賓就拿著王莽的腦袋前往王憲那里。王憲自稱漢朝的大將軍,城里的軍隊幾十萬人都歸屬了他。王憲住在長樂宮,把王莽的妃嬪都作為妻妾,使用王莽的車馬、衣服和器物。癸丑(初六),李松、鄧曄進入長安,將軍趙萌和申屠建也來到。因為王憲繳獲了御璽沒有上交,私藏了許多宮女,使用了天子的儀仗,便把他捉來殺掉了。傳送王莽的腦袋前往宛城,掛在街市示眾,百姓都去擲擊它,有人切下他的舌頭來吃了。
班固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jié)力行以要名譽,及居位輔政,勤勞國家,直道而行,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歷世之權(quán),遭漢中微,國統(tǒng)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匿以成篡盜之禍。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顛覆之勢險于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fù)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毒流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以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nèi),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fā),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虛,害遍生民,自書傳所載亂臣賊之,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奸言,同歸殊涂,俱用滅亡,皆圣王之驅(qū)除云爾。
班固贊曰:王莽最初以外戚起家,降低身份,勉力而行,以博取名譽。等到他登上高位,輔佐朝政,為國家辛勤工作,本著正直的原則行事。難道他就是孔子所說的“表面上仁義,行動中卻違背它”的人嗎?王莽本來沒有仁義的品德,卻有奸佞邪惡的才能,又利用四個伯父、叔父經(jīng)歷了元帝、成帝兩代所掌握的權(quán)力,遇到漢朝中途衰落,皇位三代沒有繼承人,而皇太后王政君壽命很長,為他作主,因此得以施逞奸詐邪惡的手段,從而造成篡奪政權(quán),竊取皇位的災(zāi)禍。根據(jù)這些事實推論起來,這也是天命,不是人力所能作得到的!等到竊取了皇帝的寶座,敗亡的趨勢比夏桀、商紂的時候還要危險,而王莽卻安然地認為自己就是黃帝、虞舜再世復(fù)出。于是開始放縱暴戾,濫施威力詐術(shù),流毒全國,災(zāi)禍蔓延到外族,還不足以滿足他的欲望。因此天下陷于憂愁,人民喪失了樂生的心意,朝廷和地方都怨憤,遠近同時反叛,城池失守,軀體分裂,終于使得全國的城市變成廢墟,害盡了百姓。根據(jù)書籍傳述上所記載的亂臣賊子以來,考察他們引起的苦難,與失敗的凄慘,從沒有一個超過王莽。從前秦朝焚毀《詩經(jīng)》、《書經(jīng)》等典籍從而確立自己的一家主張,王莽引用《六經(jīng)》來裝飾謬論,他們走的路不同,而目的完全一樣,都由此而導(dǎo)致滅亡,全是為圣明的帝王開道鋪路罷了!
定國上公王匡拔洛陽,生縛莽太師王匡、哀章,皆斬之。冬,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于汝南,并誅嚴(yán)尤、陳茂,郡縣皆降。
定國上公王匡攻陷洛陽,生擒新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將他們?nèi)紨厥?。冬季,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在汝南擊殺劉望,并誅殺嚴(yán)尤、陳茂。所屬郡縣全都降服。
更始將都洛陽,以劉秀行司隸校尉,使前整修宮府。秀乃置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如舊章。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莫不笑之;及見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fù)見漢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
劉玄將要建都洛陽,任命劉秀代理司隸校尉,派他先到洛陽修建宮殿官府。劉秀于是設(shè)置下屬官吏,用正式公文通知地方官府,處理政事完全按照西漢舊制。當(dāng)時三輔的官員們派代表到洛陽迎接更始劉玄,看見將領(lǐng)們經(jīng)過,都用布包頭,穿著女人的衣裳,沒有不恥笑的。等到看見司隸校尉的下屬官員,都高興得不能自制,有些年紀(jì)大的官員流淚說:“想不到今天重新看到了漢朝官員威武的儀表!”從此,有見識的人都歸心劉秀。
更始北都洛陽,分遣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fù)爵位!”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風(fēng)耿況迎,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見使者,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使君建節(jié)銜命,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將復(fù)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yīng)。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況受而歸。
劉玄北上定都洛陽,分別派出使節(jié)到各郡各封國巡行,宣布:“先投降的,恢復(fù)他的封爵和官位?!笔构?jié)到了上谷,上谷太守扶鳳人耿況迎接,繳納印信,使節(jié)接受。可是,過了一夜,并無發(fā)還的意思??すΣ芸茆时菰L使節(jié),請求發(fā)還印信。使節(jié)不給,說:“我是皇帝的使臣,你打算威脅嗎?”寇恂說:“我并不敢威脅閣下,只是替你的思慮不夠周密而感到惋惜。而今天下剛剛安定,閣下代表皇帝駕臨,各郡各封國沒有不伸長脖子洗耳恭聽的??墒乾F(xiàn)在才到上谷,便先自毀信譽,還有什么方法再對別的郡國發(fā)號施令?”使節(jié)不作答復(fù)??茆舐暫浅庾笥译S從,教他們用使節(jié)名義召喚耿況。等到耿況來到,寇恂自己把印信交給耿況。使節(jié)無可奈何,只好用皇帝名義下詔,耿況受命后告辭。
宛人彭寵、吳漢亡命在漁陽,鄉(xiāng)人韓鴻為更始使,徇北州,承制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以漢為安樂令。
宛城人彭寵、吳漢逃亡到漁陽。同鄉(xiāng)韓鴻,擔(dān)任更始政府使節(jié),前往北方州郡巡行,用皇帝名義下詔,任命彭寵當(dāng)偏將軍,代理漁陽太守,任命吳漢當(dāng)安樂縣令。
更始遣使降赤眉。樊崇等聞漢室復(fù)興,即留其兵,將渠帥二十余人隨使者至洛陽,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者,乃復(fù)亡歸其營。
更始皇帝劉玄派人說降赤眉。樊崇等聽說漢朝復(fù)興,便留下部眾,率將領(lǐng)二十余人,隨同使節(jié)來到洛陽。劉玄把他們都封為列侯??墒?,樊崇等既沒有采邑,而留在原地的部眾又逐漸有背叛離去的,于是又逃回他的營地。
王莽廬江連率潁川李憲據(jù)郡自守,稱淮南王。
王莽朝中的廬江連率潁川人李憲占據(jù)本郡自守,自稱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詣洛陽;更始封為梁王,都睢陽。
前漢朝梁王劉立的兒子劉永到洛陽朝見劉玄,劉玄封劉永為梁王,首府設(shè)在睢陽。
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徇河北,大司徒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敝祯n等以為不可,更始狐疑,賜深勸之;更始乃以劉秀行大司馬事,持節(jié)北渡河,鎮(zhèn)慰州郡。
劉玄打算派親信大將巡行河北,大司徒劉賜說:“南陽劉姓宗族子弟中,只有劉秀可以勝任?!敝祯n等認為不可以,劉玄疑惑不決。劉賜懇切規(guī)勸他,劉玄才任命劉秀代理大司馬,持節(jié)北渡黃河,鎮(zhèn)撫慰問各州郡。
以大司徒賜為丞相,令先入關(guān)修宗廟、宮室。
劉玄賜封大司徒劉賜當(dāng)丞相,命令他先進入函谷關(guān)內(nèi),修建宗廟、宮室。
大司馬秀至河北,所過郡縣,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復(fù)漢官名;吏民喜悅,爭持牛酒迎勞,秀皆不受。
大司馬劉秀到達黃河以北在所經(jīng)的郡縣,考察官吏政績,根據(jù)能力的大小任用或罷免,公平審理訴訟刑獄,廢除王莽殘酷的政令,恢復(fù)漢朝官名制度。官民喜悅,爭先恐后地拿著牛肉與美酒迎接慰勞。劉秀一律不接受。
南陽鄧禹杖策追秀,及于鄴。秀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愿也?!毙阍唬骸凹慈缡牵斡麨??”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秀笑,因留宿間語;禹進說曰:“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shù)。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歷觀往古圣人之興,二科而已,天時與人事也。今以天時觀之,更始既立而災(zāi)變方興;以人事觀之,帝王大業(yè)非凡夫所任,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也。況明公素有盛德大功,為天下所向服,軍政齊肅,賞罰明信。為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wù)悅民心,立高祖之業(yè),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秀大悅,因令禹宿止于中,與定計議;每任使諸將,多訪于禹,皆當(dāng)其才。
南陽人鄧禹執(zhí)鞭驅(qū)馬而行,追趕劉秀,直追到鄴城才追到。劉秀說:“我有權(quán)封爵任官,先生這么遠前來,難道想進入仕途?”鄧禹說:“不愿意?!眲⑿阏f:“既然如此,你想干什么?”鄧禹說:“只愿閣下的威望和恩德普及四海,我能在你的屬下盡一尺一寸之力,使我的聲名記載在史書上而已。”劉秀笑起來,于是留鄧禹住下,私下交談。鄧禹建議說:“如今,崤山以東還沒有安定,赤眉和青犢的人馬都有數(shù)以萬計。劉玄本是一個平凡人物,而且又不親自處理政事,所以將領(lǐng)都是庸碌之輩,靠著機運爬到高位,志向在于發(fā)財,爭著賣弄權(quán)勢,從早到晚自我快樂罷了,沒有忠誠正直,沒有聰明智慧,沒有深思熟慮,沒有遠大眼光,不是想要尊主安民的人。觀察古代圣明君王的興起,不過兩個條件:天時和人事。現(xiàn)在從天時來看,劉玄即位后,天象變異卻興起了;從人事來看,帝王大業(yè),不是平凡人物所能勝任的。土崩瓦解的形勢,已經(jīng)可見。閣下雖然立下了輔佐的功勛,但恐怕還是沒有什么成就。況且您一向具有盛大的德能和功勛,受到天下人的向往和敬佩。無論帶兵或從政,紀(jì)律嚴(yán)肅,賞罰公開而守信。當(dāng)今之計,不如招攬英雄,務(wù)求取悅民心,創(chuàng)立高祖當(dāng)年的功業(yè),拯救萬民的生命。以閣下的遠慮,天下不難統(tǒng)一?!眲⑿惴浅8吲d,因而命鄧禹在營中下榻,和他進行磋商。劉秀每次任命或派出將領(lǐng),多征求鄧禹的意見。鄧禹對將領(lǐng)的判斷都與他們的才能相稱。
秀自兄之死,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處,主簿馮異獨叩頭寬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百姓無所依戴。夫人久饑渴,易為充飽。今公專命方面,宜分遣官屬徇行郡縣,宣布惠澤?!毙慵{之。
劉秀自從哥哥劉被殺,每逢單獨居住,總是不吃酒肉,枕席上有他悲泣的淚痕。主簿馮異單獨叩頭進言寬慰。劉秀阻止他說:“你可別亂講!”馮異趁機建議說:“更始帝政治混亂,百姓無所依服擁戴。一個人饑渴得太久,容易使他吃飽。而今閣下得以不待命令而獨行事于自己控制的一大塊土地,應(yīng)該分別派遣官屬巡行郡縣,傳播善政恩德?!眲⑿悴杉{了他的建議。
騎都尉宋子耿純謁秀于邯鄲,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他將同,遂自結(jié)納。
騎都尉宋子人耿純在邯鄲晉見劉秀。退下后,發(fā)現(xiàn)劉秀的官屬帶領(lǐng)軍隊的法令制度,跟其他將領(lǐng)不同,于是留下來跟劉秀結(jié)交。
故趙繆王子林說秀決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從;去之真定。林素任俠于趙、魏間,王莽時,長安中有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邯鄲卜者王郎緣是詐稱真子輿,云“母故成帝謳者,嘗見黃氣從上下,遂任身;趙后欲害之,偽易他人子,以故得全?!绷值刃胖?,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謀共立郎。會民間傳赤眉將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dāng)立劉子輿”,以觀眾心,百姓多信之。十二月,林等率車騎數(shù)百晨入邯鄲城,止于王宮,立郎為天子;分遣將帥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望風(fēng)響應(yīng)。
漢朝已故趙繆王劉元的兒子劉林,建議劉秀,在列人縣境內(nèi)決開黃河,用以淹沒赤眉軍。劉秀沒有聽從,前往真定。劉林在趙、魏之間,一向講義氣,好打抱不平。新朝時,有人自稱是漢成帝的兒子劉子輿,王莽把他處死了。此時,邯鄲一位占卜先生王郎因此謊稱他才是真正的劉子輿。他解釋說:“母親本是成帝的歌女,曾經(jīng)看見一股黃氣罩到身上,就懷了孕。趙后打算謀害她,幸而用別人家的嬰兒頂替,所以能保全一命?!眲⒘值认嘈胚@項解釋,與趙國有影響力的豪杰李育、張參等謀劃共同擁戴王郎當(dāng)皇帝。恰好此時民間傳說赤眉將渡過黃河,劉林等趁此機會傳播謠言:“赤眉當(dāng)立劉子輿,”以試探眾人的反應(yīng),而百姓大多數(shù)相信不疑。十二月,劉林等率領(lǐng)車騎數(shù)百人,于早晨進入邯鄲城,在趙王王宮停下來,立王郎當(dāng)皇帝。然后,分別派出將領(lǐng),向幽州、冀州奪取土地,把文告分送各州、各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都望風(fēng)響應(yīng)。
二年(甲申、24)
二年(甲申,公元24年)
春,正月,大司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薊。
春季,正月,大司馬劉秀因為王郎剛剛崛起,正處于興盛狀態(tài),于是北向薊州奪取土地。
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更始遷都;二月,更始發(fā)洛陽。初,三輔豪杰假號誅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又揚言“三輔兒大黠,共殺其主。”吏民惶恐,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長安,乃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于是三輔悉平。
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接劉玄遷都。二月,劉玄從洛陽出發(fā)。當(dāng)初,三輔的英雄人物借用漢將軍號誅殺了王莽,人人都盼望封侯。申屠建既把王憲殺了,又宣揚說:“三輔男子太兇狠狡黠,一起殺死了他們的首領(lǐng)?!惫賳T百姓一片恐慌,三輔所屬各縣聚兵自保,申屠建等不能攻下。劉玄到了長安,才下詔大赦,除王莽后代外,其他都免其罪,于是三輔盡得安定。
時長安唯未央宮被焚,其余宮室、供帳、倉庫、官府皆按堵如故,市里不改于舊。更始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后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驚愕相視。
當(dāng)時長安只有未央宮被焚,其余宮室、供具張設(shè)、倉庫、官府,都安然無恙,猶如以前,城市街巷和原來一樣沒有改變。劉玄在長樂宮居住,登上前殿,官吏們按照次序,排列在正殿前的院子里。劉玄羞愧慚怍,俯下頭用手刮席,不敢看人。將領(lǐng)們有后到的,劉玄問:“搶了多少東西?”左右侍官都是宮禁中的舊吏,對此驚愕不已,相視無語。
李松與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諸宗室:祉為定陶王,慶為燕王,歙為元氏王,嘉為漢中王,賜為宛王,信為汝陰王;然后立王匡為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王常為鄧王,申屠建為平氏王,陳牧為陰平王,衛(wèi)尉大將軍張為淮陽王,執(zhí)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朱鮪辭不受;乃以鮪為左大司馬,宛王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等鎮(zhèn)撫關(guān)東,又使李通鎮(zhèn)荊州,王常行南陽太守事。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nèi)任。
李松與棘陽人趙萌建議劉玄盡封功臣為王。朱鮪與他們爭辯,認為漢高祖劉邦事先說定,不是劉姓皇族不能當(dāng)王。劉玄于是首先賜封劉姓宗族:劉祉當(dāng)定陶王,劉慶當(dāng)燕王,劉歙當(dāng)元氏王,劉嘉當(dāng)漢中王,劉賜當(dāng)宛王,劉信當(dāng)汝陰王。然后立王匡當(dāng)陽王,王鳳當(dāng)宜城王,朱鮪當(dāng)膠東王,王常當(dāng)鄧王,申屠建當(dāng)平氏王,陳牧當(dāng)陰平王,衛(wèi)尉大將軍張當(dāng)淮陽王,執(zhí)金吾大將軍廖湛當(dāng)穰王,尚書胡殷當(dāng)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當(dāng)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當(dāng)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當(dāng)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當(dāng)潁陰王,尹尊當(dāng)郾王。只有朱鮪推辭不肯接受。于是任命朱鮪當(dāng)左大司馬,宛王劉賜當(dāng)前大司馬,讓他們與李軼等人安撫函谷關(guān)以東地區(qū)。又讓李通鎮(zhèn)守荊州,王常代理南陽太守。任命李松當(dāng)丞相,趙萌當(dāng)右大司馬,共同承擔(dān)朝廷之內(nèi)的責(zé)任。
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故委政于萌,日夜飲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中與語。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邪!”起,抵破書案。趙萌專權(quán),生殺自恣。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斬之,自是無敢復(fù)言。以至群小、膳夫皆濫授官爵,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yǎng),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guān)內(nèi)侯。”軍師將軍李淑上書諫曰:“陛下定業(yè),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唯名與器,圣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萬分,猶緣木求魚,升山采珠。海內(nèi)望此,有以窺度漢祚!”更始怒,囚之。諸將在外者皆專行誅賞,各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由是關(guān)中離心,四海怨叛。
劉玄娶趙萌女兒當(dāng)夫人,所以把政事都給趙萌去管,日夜在后宮飲宴。臣屬們想向君主奏聞或議論政事,劉玄總是因醉酒而不能相見,有時不得已,就命侍中坐帳幕之中與群臣說話。韓夫人尤其愛好喝酒,每當(dāng)侍奉劉玄喝酒,見中常侍向天子奏事,總是發(fā)怒說:“皇上正和我喝酒,你偏利用這時奏事呀!”于是起身,擊破書案。趙萌專擅大權(quán),自己隨意殺人。郎官中有人說趙萌放縱,劉玄大怒,拔劍斬殺了那個人,從此沒有人敢再說趙萌的不是。以至眾小人、廚子,都被濫授官爵。長安人把這件事編成歌謠:“灶下炊烹忙,升為中郎將。烹煮爛羊胃,當(dāng)了騎都尉。烹煮爛羊頭,當(dāng)了關(guān)內(nèi)侯?!避妿煂④娎钌嫔蠒?guī)勸說:“陛下創(chuàng)業(yè),雖然是利用下江兵、平林兵的勢力,但這是臨時措施,不可把它施用于已經(jīng)安定的時期。只有名份與車服儀制,是圣人所看重的,現(xiàn)在給了不應(yīng)該給的人,希望他們有萬分益處,這猶如上樹找魚,登山采珠。四海之內(nèi)看到這樣,會有人暗中窺伺漢朝的皇位?!眲⑿笈?,把他囚禁起來。將領(lǐng)們在朝廷外的都自行賞罰,各設(shè)官吏,各州、各郡交叉錯雜,不知服從誰好。因此關(guān)中地區(qū)離心,全國怨恨叛亂。
更始征隗囂及其叔父崔、義等。囂將行,方望以更始成敗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囂等至長安,更始以囂為右將軍,崔、義皆即舊號。
劉玄征召隗囂和他的叔父隗崔、隗義等人。隗囂將要出發(fā),方望因為劉玄成敗尚不可知道,堅決地制止他,隗囂不聽他的建議,方望留下一封書信,告辭而去。隗囂等到達長安,劉玄任命隗囂當(dāng)右將軍,對隗崔、隗義都按舊有的稱號賜封。
耿況遣其子奉奏詣長安,時年二十一。行至宋子,會王郎起,從吏孫倉、衛(wèi)包曰:“劉子輿,成帝正統(tǒng);舍此不歸,遠行安之!”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上谷、漁陽兵馬,歸發(fā)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倉、包遂亡,降王郎。
耿況派遣他的兒子耿帶著上呈奏章到長安,耿當(dāng)時二十一歲。走到宋子,正值王郎起事,耿的從官孫倉、衛(wèi)包說:“劉子輿乃是漢成帝一脈相傳的嫡子,舍棄他不歸附,遠行到哪里去?”耿用手握著劍柄說:“劉子輿是個欺騙蒙混的賊子,最終要成為投降的俘虜。我到長安,向朝廷敘說上谷郡和漁陽郡的兵馬狀況,回去后征發(fā)能沖突軍隊的騎兵,用來踐踏那些烏合之眾,猶如摧枯拉朽一般??茨愕葲]有擇主而從的眼光,滅族之禍不遠了!”孫倉、衛(wèi)包于是逃亡,投降了王郎。
聞大司馬秀在盧奴,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與俱北至薊。王郎移檄購秀十萬戶,秀令功曹令史潁川王霸至市中募人擊王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霸慚而反。秀將南歸,耿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父也。發(fā)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毙愎賹俑剐慕圆豢?,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p>
耿聽說大司馬劉秀在盧奴,于是騎馬奔馳北上拜見。劉秀讓他留在府中任長史,與他一塊兒北上到達薊。王郎命人傳遞檄書,用十萬戶的采邑作懸賞,擒殺劉秀。劉秀命令大司馬功曹令史潁川人王霸到市中召募人打擊王郎。市人都發(fā)聲大笑,舉手挖苦他,王霸慚愧而回。劉秀即將南歸,耿說:“如今兵從南方來,不可以南行。漁陽太守彭寵,是您的同鄉(xiāng);上谷太守,是我的父親。征發(fā)這兩郡弓箭騎兵一萬人,王郎就不值得憂慮了?!眲⑿愕膶俟俸陀H信都不肯,說:“人死了,頭還要向著南方,為何向北進發(fā)入人囊中?”劉秀指著耿說:“這是我北路的主人?!?/p>
會故廣陽王子接起兵薊中以應(yīng)郎,城內(nèi)擾亂,言邯鄲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于是秀趣駕而出,至南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馳,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蕪蔞亭,時天寒烈,馮異上豆粥。至饒陽,官屬皆乏食。秀乃自稱邯鄲使者,入傳舍,傳吏方進食,從者饑,爭奪之。傳吏疑其偽,乃椎鼓數(shù)十通,紿言“邯鄲將軍至”;官屬皆失色。秀升車欲馳,既而懼不免,徐還坐,曰:“請邯鄲將軍入。”久,乃駕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正巧原廣陽王的兒子劉接在薊中起兵,以響應(yīng)王郎,城內(nèi)攪擾,混亂不堪,傳說王郎的使節(jié)剛到,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吏都出來迎接。于是劉秀急催車輛而出,到南城門,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攻擊南城門,才得出城。于是晝夜向南奔馳,不敢進入城市,食宿都在路旁。到蕪蔞亭,當(dāng)時天氣酷寒,馮異呈上豆粥。到饒陽,屬官都缺乏食品。劉秀于是自稱邯鄲的使節(jié),進入客館??宛^的官吏正在吃飯,劉秀的隨從饑餓難忍,爭搶食物。官吏懷疑劉秀是假使節(jié),于是用棒槌敲打鼓數(shù)十遍,欺哄說:“邯鄲將軍到?!眲⑿愕膶俟俣紘樀米兞四樕?。劉秀登車打算逃走,隨后又怕逃不掉,慢慢回到座位上,說:“請邯鄲將軍進來?!边^了很久,才乘車輛離開。日夜兼程,頂霜冒雪,滿面裂痕。
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后,從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惫賹俳韵?。秀笑曰:“侯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護渡,未畢數(shù)騎而冰解。至南宮,遇大風(fēng)雨,秀引車入道傍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火,秀對灶燎衣,馮異復(fù)進麥飯。
劉秀等到了下曲陽,傳言王郎追兵在后,隨從的官員都很害怕。到滹沱河,探聽消息的官員回來說:“河水解凍,冰隨水流,沒有船,不可以渡?!眲⑿闩赏醢郧巴^看。王霸恐怕驚嚇眾人,打算暫且向前,受到水的阻擋再回來,就狡詐地說:“河水結(jié)冰,堅實可渡?!睂俟俣己芨吲d。劉秀笑著說:“去探聽的官吏果然瞎說!”于是向前。等到了河畔,河水卻也結(jié)冰了。劉秀命令王霸監(jiān)護渡河,只剩下幾個騎馬的人還沒有到達河對岸時,冰就融解了。到了南宮,遇到大風(fēng)雨,劉秀引車進入路旁的空房,馮異抱來柴草,鄧禹點燃火,劉秀對灶烤衣,馮異又呈上麥飯。
進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為長安城守,去此八十里。”秀即馳赴之。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光自以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秀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邳肜亦自和戎來會,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yīng),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qū)集烏合之眾,遂振燕、趙之地,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二郡之兵以討之,何患不克!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fù)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劉秀等人前進到下博城西,驚惶迷惑,不知道往哪里去。有身著白衣的老人在路旁,指著前面說:“努力干吧!信都郡是長安的門戶,離這里還有八十里?!眲⑿懔⒓幢几澳抢?。當(dāng)時各郡國都已投降王郎,只有信都太守南陽人任光、和戎太守信都人邳肜不肯歸附。任光自己認為獨守孤城,恐怕不能保全,聽說劉秀到來,非常高興,官民齊呼萬歲。邳肜也從和戎來相會。議論的人多數(shù)說可以依靠信都兵護送,西回長安。邳肜說:“官民歌詠思念漢朝很久了,所以劉玄舉起尊貴的稱號而天下響應(yīng),三輔清理宮室,修治道路,來迎接他。今占卜先生王郎,冒充漢成帝庶子之名,順應(yīng)著事物發(fā)展的趨勢,驅(qū)趕匯集烏合之眾,于是聲振燕、趙之地,但并無堅固的基礎(chǔ)。您使信都、和戎兩郡的軍隊彭起勁來討伐王郎,為什么擔(dān)憂不能取勝!現(xiàn)在放棄這樣的條件而歸,豈不是白白地失去了黃河以北,而且勢將驚動三輔,大損您的威信,不是良策。如果閣下沒有討伐王郎的意圖,那么即使是信都的地方部隊,也難以召集。為什么?閣下既然西行,邯鄲方面就控制了局勢。百姓不肯拋棄父母妻子,背叛現(xiàn)成的主人,千里迢迢去護送您。他們離散逃亡是必然的?!眲⑿阌谑菦Q定不走。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軍中;任光以為不可。乃發(fā)傍縣,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為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邳肜為后大將軍、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萬為偏將軍,皆封列侯。留南陽宗廣領(lǐng)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萬將兵以從;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鉅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秀投暮入堂陽界,多張騎火,彌滿澤中,堂陽即降;又擊貰縣,降之。城頭子路者,東平爰曾也,寇掠河、濟間,有眾二十余萬,力子都有眾六七萬,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劉植聚兵數(shù)千人據(jù)昌城,迎秀;秀以植為驍騎將軍。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余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迎秀于育;拜純?yōu)榍皩④?。進攻下曲陽,降之。眾稍合,至數(shù)萬人,復(fù)北擊中山。耿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從弟宿歸,燒廬舍以絕其反顧之望。
劉秀因為兩郡的兵力太弱,打算投奔城頭子路、力子都的部隊。任光認為不可以。于是下令征集鄰縣丁壯,得精銳部隊四千人,任命任光當(dāng)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當(dāng)右大將軍,邳肜當(dāng)后大將軍,仍兼和戎太守,信都令萬當(dāng)偏將軍,都封列侯。劉秀任命南陽人宗廣暫任信都太守,讓任光、李忠、萬跟隨自己向王郎反擊。邳肜帶兵充當(dāng)前鋒。任光于是大量編寫聲討文告說:“大司馬劉秀率城頭子路、力子都的大軍百萬,從東方前來,討伐叛逆!”派騎兵到鉅鹿郡內(nèi)散發(fā)。官民看到文告后,互相傳播。劉秀到晚上抵達堂陽縣界,命許多騎兵打起火把,水畔一片光亮,堂陽縣誤以為大軍壓境,馬上投降。劉秀又進擊貰縣,貰縣也投降了。城頭子路本是東平郡人爰曾,在黃河、濟水一帶搶劫擄掠,有部眾二十余萬人,而力子都也有部眾六七萬人,所以劉秀曾想前往投靠。昌城人劉植集結(jié)士兵數(shù)千人,占據(jù)昌城,迎接劉秀。劉秀任命劉植當(dāng)驍騎將軍。耿純率領(lǐng)宗族賓客二千余人,年老患病的都隨身帶著棺木,在育地迎接劉秀。劉秀任命耿純當(dāng)前將軍。進攻下曲陽,下曲陽投降。劉秀的部隊漸漸匯合,達數(shù)萬人。再向北進攻中山。耿純恐怕宗族懷有二心,就派他的堂弟耿回到故鄉(xiāng),燒掉了房舍,以斷絕他們的反顧之心。
秀進拔盧奴,所過發(fā)奔命兵,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復(fù)響應(yīng)。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眾十余萬,秀遣劉植說楊,楊乃降。秀因留真定,納楊甥郭氏為夫人以結(jié)之。進擊元氏、防子,皆下之。至,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復(fù)破郎將李育。育還保城;攻之,不下。
劉秀進軍,攻陷盧奴。在所經(jīng)過的郡縣,征發(fā)急用的非常部隊,向沿邊郡縣發(fā)布文告,號召共擊邯鄲,各郡縣紛紛響應(yīng)。這時真定王劉楊起兵投靠王郎,部眾十余萬人。劉秀派劉植游說劉楊,劉楊便投降了。劉秀于是進入真定,并娶劉楊的甥女郭氏當(dāng)夫人,用以團結(jié)劉楊。繼續(xù)前進,攻擊元氏、防子,都攻下了。到達縣,擊殺王郎的將軍李惲。進抵柏人,又擊敗王郎的將軍李育。李育撤退,固守柏人城。劉秀進攻,未能攻下。
南鄭人延岑起兵據(jù)漢中;漢中王嘉擊降之,有眾數(shù)十萬。校尉南陽賈復(fù)見更始政亂,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在河北,必能相用?!蹦藶闀]復(fù)及長史南陽陳俊于劉秀。復(fù)等見秀于柏人,秀以復(fù)為破虜將軍,俊為安集掾。
南鄭人延岑起兵占據(jù)漢中。漢中王劉嘉進擊,延岑投降。劉嘉部眾多至數(shù)十萬。校尉南陽人賈復(fù),眼見更始朝廷政治混亂,向劉嘉建議:“如今天下還沒安定,大王卻對你目前所有的東西心滿意足。這些東西就沒有不保的可能嗎?”劉嘉說:“您說大話,不是我所能任用的。大司馬劉秀在黃河以北,一定能任用您?!庇谑菍懶沤o劉秀,推薦賈復(fù)與長史南陽人陳俊。賈復(fù)等抵達柏人,劉秀任命賈復(fù)當(dāng)破虜將軍,陳俊當(dāng)安集掾。
秀舍中兒犯法,軍市令潁川祭遵格殺之,秀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蹦速B之,以為刺奸將軍,謂諸將曰:“當(dāng)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p>
劉秀家里的年輕仆人犯了法,軍市令潁川人祭遵把他打死了。劉秀大怒,命人逮捕了祭遵。主簿陳副勸諫說:“您常要求軍隊軍紀(jì)整肅,現(xiàn)在祭遵執(zhí)法毫不回避,這是您的教令得到了貫徹執(zhí)行呀!”劉秀于是饒恕了祭遵,用他擔(dān)任刺奸將軍。劉秀跟眾將說:“你們應(yīng)該小心祭遵!我家里的小仆人犯法,尚且給殺了,他必定不會偏袒你們?!?/p>
初,王莽既殺鮑宣,上黨都尉路平欲殺其子永;太守茍諫保護之,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為尚書仆射,行大將軍事,將兵安集河?xùn)|、并州,得自置偏裨。永至河?xùn)|,擊青犢,大破之。以馮衍為立漢將軍,屯太原,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yǎng)士以捍衛(wèi)并土。
最初,王莽誣殺鮑宣以后,上黨郡都尉路平便打算殺鮑宣的兒子鮑永??ぬ仄堉G進行保護,鮑永才得以活命。劉玄征召鮑永,任命為尚書仆射,代理大將軍,率領(lǐng)軍隊安撫河?xùn)|郡及并州所屬郡縣,可以自行任命偏將和裨將。鮑永到河?xùn)|郡,攻擊青犢,大獲全勝。任命馮衍當(dāng)立漢將軍,駐守太原,與上黨太守田邑等修理裝備,供養(yǎng)并訓(xùn)練士兵,以捍衛(wèi)并州疆土。
或說大司馬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