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jì)五十三
原文:
起柔兆閹茂,盡屠維赤奮若六月,凡三年有奇。
憲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上之上
◎ 元和元年丙戌,公元八零六年
春,正月,丙寅朔,上帥群臣詣興慶宮上上皇尊號。
丁卯,赦天下,改元。
辛未,以鄂岳觀察使韓皋為奉義節(jié)度使。癸酉,以奉義留后伊宥為安州刺史兼安州留后。宥,慎之子也。壬午,加成德節(jié)度使王士真同平章事。
甲申,上皇崩于興慶宮。
劉辟既得旌節(jié),志益驕,求兼領(lǐng)三川,上不許。辟遂發(fā)兵圍東川節(jié)度使李康于梓州,欲以同幕盧文若為東川節(jié)度使。推官莆田林蘊力諫辟舉兵,辟怒,械系于獄,引出,將斬之,陰戒行刑者使不殺,但數(shù)礪刃于其頸,欲使屈服而赦之。蘊叱之曰:“豎子,當(dāng)斬即斬,我頸豈汝砥石邪!”辟顧左右曰:“真忠烈之士也!”乃黜為唐昌尉。上欲討辟而重于用兵,公卿議者亦以為蜀險固難取,杜黃裳獨曰:“辟狂戇書生,取之如拾芥耳!臣知神策軍使高崇文勇略可用,愿陛下專以軍事委之,勿置監(jiān)軍,辟必可擒?!鄙蠌闹?。翰林學(xué)士李吉甫亦勸上討蜀,上由是器之。戊子,命左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高崇文將步騎五千為前軍,神策京西行營兵馬使李元奕將步騎二千為次軍,與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嚴(yán)礪同討辟。時宿將名位素重者甚眾,皆自謂當(dāng)征蜀之選,及詔用崇文,皆大驚。
上與杜黃裳論及籓鎮(zhèn),黃裳曰:“德宗自經(jīng)憂患,務(wù)為姑息,不生除節(jié)帥。有物故者,先遣中使察軍情所與則授之。中使或私受大將賂,歸而譽之,即降旄鉞,未嘗有出朝廷之意者。陛下必欲振舉綱紀(jì),宜稍以法度裁制蕃鎮(zhèn),則天下可得而理也?!鄙仙钜詾槿?,于是始用兵討蜀,以至威行兩河,皆黃裳啟之也。
高崇文屯長武城,練卒五千,常如寇至,卯時受詔,辰時即行,器械糗糧,一無所闕。甲午,崇文出斜谷,李元奕出駱谷,同趣梓州。崇文軍至興元,軍士有食于逆旅,折人匕箸者,崇文斬之以徇。
劉辟陷梓州,執(zhí)李康。二月,嚴(yán)礪拔劍州,斬其刺史文德昭。
奚王誨落可入朝。丁酉,以誨落可為饒樂郡王,遣歸。
癸丑,加魏博節(jié)度使田季安同平章事。
戊午,上與宰相論:“自古帝王,或勤勞庶政,或端拱無為,互有得失,何為而可?”杜黃裳對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廟,下?lián)岚傩账囊?,夙夜憂勤,固不可自暇自逸。然上下有分,紀(jì)綱有敘,茍慎選天下賢才而委任之,有功則賞,有罪則刑,選用以公,賞刑以信,則誰不盡力,何求不獲哉!明主勞于求人,而逸于任人,此虞舜所以能無為而治者也。至于簿書獄市煩細(xì)之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親也。昔秦始皇以衡石程書,魏明帝自按行尚書事,隋文帝衛(wèi)士傳餐,皆無補于當(dāng)時,取譏于后來,其耳目形神非不勤且勞也,所務(wù)非其道也。夫人主患不推誠,人臣患不竭忠。茍上疑其下,下欺其上,將以求理,不亦難乎!”上深然其言。
三月,丙寅,以神策京西行營節(jié)度使范希朝為右金吾大將軍。
高崇文引兵自閬州趣梓州,劉辟將邢泚引兵遁去,崇文入屯梓州。辟歸李康于崇文以求自雪,崇文以康敗軍失守,斬之。丙子,嚴(yán)礪奏克梓州。丁丑,制削奪劉辟官爵。
初,韓全義入朝,以其甥楊惠琳知夏綏留后。杜黃裳以全義出征無功,驕蹇不遜,直令致仕,以右驍衛(wèi)將軍李演為夏綏節(jié)度使。惠琳勒兵拒之,表稱“將士逼臣為節(jié)度使”。河?xùn)|節(jié)度使嚴(yán)綬表請討之。詔河?xùn)|、天德軍合擊惠琳,綬遣牙將阿跌光進及弟光顏將兵赴之,光進本出河曲步落稽,兄弟在河?xùn)|軍皆以勇敢聞。辛巳,夏州兵馬使張承金斬惠琳,傳首京師。東川節(jié)度使韋丹至漢中,表言“高崇文客軍遠(yuǎn)斗,無所資。若與梓州,綴其士心,必能有功?!毕?,四月,丁酉,以崇文為東川節(jié)度副使、知節(jié)度事。
潘孟陽所至,專事游宴,從仆三百人,多納賄賂。上聞之,甲辰,以孟陽為大理卿,罷其度支、鹽鐵轉(zhuǎn)運副使。
丙午,策試制舉之士,于是校書郎元稹、監(jiān)察御史獨孤郁、校書郎下邽白居易、前進士蕭俛、沈傳師出焉。郁,及之子;俛,華之孫;傳師,既濟之子也。
杜佑請解財賦之職,仍舉兵部侍郎、度支使、鹽鐵轉(zhuǎn)運副使李巽自代。丁未,加佑司徒,罷其鹽鐵轉(zhuǎn)運使,以巽為度支、鹽鐵轉(zhuǎn)運使。自劉晏之后,居財賦之職者,莫能繼之。巽掌使一年,征課所入,類晏之多,明年過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萬緡。
戊申,加隴右經(jīng)略使、秦州刺史劉澭保義軍節(jié)度使。
辛酉,以元稹為右拾遺,獨孤郁為左拾遺,白居易為盩厔尉、集賢校理,蕭俛為右拾遺,沈傳師為校書郎。
稹上疏論諫職,以為:“昔太宗以王珪、魏征為諫官,宴游寢食未嘗不在左右,又命三品以上入議大政,必遣諫官一人隨之,以參得失,故天下大理。今之諫官,大不得豫召見,次不得參時政,排行就列,朝謁而已。近年以來,正牙不奏事,庶官罷巡對,諫官能舉職者,獨誥命有不便則上封事耳。君臣之際,諷諭于未形,籌畫于至密,尚不能回至尊之盛意,況于既行之誥令,已命之除授,而欲以咫尺之書收絲綸之詔,誠亦難矣。愿陛下時于延英召對,使盡所懷,豈可置于其位而屏棄疏賤之哉!”頃之,復(fù)上疏,以為:“理亂之始,必有萌象。開直言,廣視聽,理之萌也;甘諂諛,蔽近習(xí),亂之象也。自古人主即位之初,必有敢言之士,人主茍受而賞之,則君子樂行其道,競為忠讜;小人亦貪其利,不為回邪矣。如是,則上下之志通,幽遠(yuǎn)之情達,欲無理得乎!茍拒而罪之,則君子卷懷括囊以保其身,小人阿意迎合以竊其位矣。如是,則十步之事,皆可欺也,欲無亂得乎!昔太宗初即政,孫伏伽以小事諫,太宗喜,厚賞之。故當(dāng)是時,言事者惟患不深切,未嘗以觸忌諱為憂也。太宗豈好逆意而惡從欲哉?誠以順適之快小,而危亡之禍大故也。陛下踐祚,今已周歲,夫聞有受伏伽之賞者。臣等備位諫列,曠日彌年,不得召見,每就列位,屏氣鞠躬,不敢仰視,又安暇議得失,獻可否哉!供奉官尚爾,況疏遠(yuǎn)之臣乎!此蓋群下因循之罪也。”因條奏請次對百官、復(fù)正牙奏事、禁非時貢獻等十事。
稹又以貞元中王伾、王叔文伎術(shù)得幸東宮,永貞之際幾亂天下,上書勸上早擇修正之士使輔導(dǎo)諸子,以為:“太宗自為蕃王,與文學(xué)清修之士十八人居。后代太子、諸王,雖有僚屬,日益疏賤,至于師傅之官,非眊聵廢疾不任事者,則休戎罷帥不知書者為之。其友諭贊議之徒,尤為冗散之甚,搢紳皆恥由之。就使時得僻老儒生,越月逾時,僅獲一見,又何暇傅之德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士愛其子,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教之,況萬乘之嗣,系四海之命乎!”上頗嘉納其言,時召見之。
壬戌,邵王約薨。
五月,丙子,以橫海留后程執(zhí)恭為節(jié)度使。
庚辰,尚書左丞、同平章事鄭馀慶罷為太子賓客。
辛卯,尊太上皇后為皇太后。
劉辟城鹿頭關(guān),連八柵,屯兵萬馀人以拒高崇文。六月,丁酉,崇文擊敗之。辟置柵于關(guān)東萬勝堆。戊戌,崇文遣驍將范陽高霞寓攻奪之,下瞰關(guān)城,凡八戰(zhàn)皆捷。
加盧龍節(jié)度使劉濟兼侍中。己亥,加平盧節(jié)度使李師古兼侍中。
庚子,高崇文破劉辟于德陽。癸卯,又破之于漢州。嚴(yán)礪遣其將嚴(yán)秦破辟眾萬馀人于綿州石碑谷。
初,李師古有異母弟曰師道,常疏斥在外,不免貧窶。師古私謂所親曰:“吾非不友于師道也,吾年十五擁節(jié)旄,自恨不知稼穡之艱難。況師道復(fù)減吾數(shù)歲,吾欲使之知衣食之所自來,且以州縣之務(wù)付之,計諸公必不察也?!奔皫煿偶埠V,師道時知密州事,好畫及觱篥。師古謂判官高沐、李公度曰:“迨吾之未亂也,欲有問于子。我死,子欲奉誰為帥乎!”二人相顧未對。師古曰:“豈非師道乎?人情誰肯薄骨肉而厚他人,顧置帥不善,則非徒敗軍政也,且覆吾族。師道為公侯子孫,不務(wù)訓(xùn)兵理人,專習(xí)小人賤事以為己能,果堪為帥乎?幸諸公審圖之!”閏月,壬戌朔,師古薨。沐、公度秘不發(fā)喪,潛逆師道于密州,奉以為節(jié)度副使。
秋,七月,癸丑,高崇文破劉辟之眾萬人于玄武。甲午,詔:“凡西川繼援之兵,悉取崇文處分。”
壬寅,葬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于豐陵,廟號順宗。
八月,壬戌,以妃郭氏為貴妃。
丁卯,立皇子寧為鄧王,寬為澧王,宥為遂王,察為深王,寰為洋王,寮為絳王,審為建王。
李師道總軍務(wù),久之,朝命未至。師道謀于將佐,或請出兵掠四境。高沐固止之,請輸兩稅,申官吏,行鹽法,遣使相繼奉表詣京師。杜黃裳請乘其未定而分之。上以劉辟未平,己巳,以師道為平盧留后、知鄆州事。堂后主書滑渙久在中書,與知樞密劉光琦相結(jié),宰相議事有與光琦異者,令渙達意,常得所欲,杜佑、鄭絪等皆低意善視之。鄭馀慶與諸相議事,渙從旁指陳是非,馀慶怒叱之。未幾,罷相。四方賂遺無虛日,中書舍人李吉甫言其專恣,請去之。上命宰相闔中書四門搜掩,盡得其奸狀,九月。辛丑,貶渙雷州司戶,尋賜死。籍沒,家財凡數(shù)千萬。
壬寅,高崇文又?jǐn)⒈僦娪诼诡^關(guān),嚴(yán)秦敗劉辟之眾于神泉。河?xùn)|將阿跌光顏將兵會高崇文于行營,愆期一日,懼誅,欲深入自贖,軍于鹿頭之西,斷其糧道,城中憂懼。于是辟、綿江柵將李文悅、鹿頭守將仇良輔皆以城降于崇文。獲辟婿蘇強,士卒降者萬計。崇文遂長驅(qū)直指成都,所向崩潰,軍不留行。辛亥,克成都。劉辟、盧文若帥數(shù)十騎西奔吐蕃,崇文使高霞寓等追之,及于羊灌田。辟赴江不死,擒之。文若先殺妻子,乃系石自沉。崇文入成都,屯于通衢,休息士卒,市肆不驚,珍寶山積,秋毫不犯,檻劉辟送京師。斬辟大將邢泚、館驛巡官沈衍,馀無所問。軍府事無巨細(xì),命一遵韋南康故事,從容指扌為,一境皆平。
初,韋皋以西山運糧使崔從知邛州事,劉辟反,從以書諫辟;辟發(fā)兵攻之,從嬰城固守;辟敗,乃得免。從,融之曾孫也。
韋皋參佐房式、韋乾度、獨孤密、符載、郗士美、段文昌等素服麻屨,銜土請罪。崇文皆釋而禮之,草表薦式等,厚贐而遣之。目段文昌曰:“君必為將相,未敢奉薦?!陛d,廬山人;式,琯之從子;文昌,志玄之玄孫也。
辟有二妾,皆殊色,監(jiān)軍請獻之,崇曰:“天子命我討平兇豎,當(dāng)以撫百姓為先,遽獻婦人以求媚,豈天子之意邪!崇文義不為此。”乃以配將吏之無妻者。
杜黃裳建議征蜀及指受高崇文方略,皆懸合事宜。崇文素憚劉澭,黃裳使謂之曰:“若無功,當(dāng)以劉澭相代?!惫誓艿闷渌懒Α<笆衿?,宰相入賀,上目黃裳曰:“卿之功也!”
辛巳,詔征少室山人李渤為左拾遺。渤辭疾不至,然朝政有得失,渤輒附奏陳論。
冬,十月,甲子,易定節(jié)度使張茂昭入朝。
制割資、簡、陵、榮、昌、瀘六州隸東川。房式等未至京師,皆除省寺官。丙寅,以高崇文為西川節(jié)度使。戊辰,以嚴(yán)礪為東川節(jié)度使。庚午,以將作監(jiān)柳晟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晟至漢中,府兵討劉辟還,未至城,詔復(fù)遣戍梓州,軍士怨怒,,脅監(jiān)軍,謀作亂。晟聞之,疾驅(qū)入城,慰勞之,既而問曰:“汝曹何以得成功?’對曰:“誅反者劉辟耳?!标稍唬骸氨僖圆皇茉t命,故汝曹得以立功,豈可復(fù)使它人誅汝以為功邪?’眾皆拜謝,請詣戍所如詔書。軍府由是獲安。壬午,以平盧留后李師道為節(jié)度使。
戊子,劉辟至長安,并族黨誅之。
武寧節(jié)度使張愔有疾,上表請代。十一月,戊申,征愔為工部尚書,以東都留守王紹代之,復(fù)以濠、泗二州隸武寧軍。徐人喜得二州,故不為亂。
丙辰,以內(nèi)常侍吐突承璀為左神策中尉。承璀事上于東宮,以干敏得幸。
是歲,回鶻入貢,始以摩尼偕來,于中國置寺處之。其法日晏乃食,食葷而不食湩酪?;佞X信奉之,可汗或與議國事。
◎ 元和二年丁亥,公元八零七年
春,正月,辛卯,上祀圓丘,赦天下。
上以杜佑高年重德,禮重之,常呼司徒而不名。佑以老疾,請致仕。詔令佑每月入朝不過再三,因至中書議大政。它日聽歸樊川。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黃裳,有經(jīng)濟大略而不修小節(jié),故不得久在相位。乙巳以黃裳同平章事,充河中、晉、絳、慈、隰節(jié)度使。己酉,以戶部侍郎武元衡為門下侍郎,翰林學(xué)士李吉甫為中書侍郎,并同平章事。吉甫聞之感泣,謂中書舍人裴垍曰:“吉甫流落江、淮,逾十五年,一旦蒙恩至此。思所以報德,惟在進賢,而朝廷后進,罕所接識,君有精鑒,愿悉為我言之?!眻吶」P疏三十馀人,數(shù)月之間,選用略盡。當(dāng)時翕然稱吉甫為得人。
二月,癸酉,邕州奏破黃賊,獲其酋長黃承慶。
夏,四月,甲子,以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為朔方、靈、鹽節(jié)度使,以右神策、鹽州、定遠(yuǎn)兵隸焉,以革舊弊,任邊將也。
秋、八月,劉濟、王士真、張茂昭爭私隙,迭相表請加罪。戊寅,以給事中房式為幽州、成德、義武宣慰使,和解之。
九月,乙酉,密王綢薨。
夏、蜀既平,籓鎮(zhèn)惕息,多求入朝。鎮(zhèn)海節(jié)度使李锜亦不自安,求入朝,上許之。遣中使至京口慰撫,且勞其將士。锜雖署判官王澹為留后,實無行意,屢遷行期,澹與敕使數(shù)勸諭之。锜不悅,上表稱疾,請至歲暮入朝。上以問宰相,武元衡曰:“陛下初即政,锜求朝得朝,求止得止,可否在锜,將何以令四海!”上以為然,下詔征之。锜詐窮,遂謀反。王澹既掌留務(wù),于軍府頗有制置,锜益不平,密諭親兵使殺之。會頒冬服,锜嚴(yán)兵坐幄中,澹與敕使入謁,有軍士數(shù)百噪于庭曰:“王澹何人,擅主軍務(wù)!”曳下,臠食之;大將趙琦出慰止,又臠食之;注刃于敕使之頸,詬詈,將殺之。锜陽驚,起救之。
冬,十月,己未,詔征锜為左仆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為鎮(zhèn)海節(jié)度使。庚申,锜表言軍變,殺留后、大將。先是,锜選腹心五人為所部五州鎮(zhèn)將,姚志安處蘇州,李深處常州,趙惟忠處湖州,丘自昌處杭州,高肅處睦州,各有兵數(shù)千,伺察刺史動靜。至是,锜各使殺其刺史,遣牙將庚伯良將兵三千治石頭城。常州刺史顏防用客李云計,矯制稱招討副使,斬李深,傳檄蘇、杭、湖、睦。請同進討。湖州刺史辛秘潛募鄉(xiāng)閭子弟數(shù)百,夜襲趙惟忠營,斬之。蘇州刺史李素為姚志安所敗,生致于锜,具桎梏釘于船舷,未及京口,會锜敗,得免。乙丑,制削李锜官爵及屬籍。以淮南節(jié)度使王鍔統(tǒng)諸道兵為招討處置使,征宣武、義寧、武昌兵并淮南、宣歙兵俱出宣州,江西兵出信州,浙東兵出杭州,以討之。
高崇文在蜀期年,一旦謂監(jiān)軍曰:“崇文,河朔一卒,幸有功。致位至此。西川乃宰相回翔之地,崇文叨居日久,豈敢自安!”屢上表稱“蜀中安逸,無所陳力,愿效死邊陲?!鄙蠐窨梢源缥恼叨y其人。丁卯,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同平章事,充西川節(jié)度使。
李锜以宣州富饒,欲先取之,遣兵馬使張子良、李奉仙、田少卿將兵三千襲之。三人知锜必敗,與牙將裴行立同謀討之。行立,锜之甥也,故悉知锜之密謀。三將營于城外,將發(fā),召士卒諭之曰:“仆射反逆,官軍四集,常、湖二將繼死,其勢已蹙。今乃欲使吾輩遠(yuǎn)取宣城,吾輩何為隨之族滅!豈若去逆效順,轉(zhuǎn)禍為福乎!”眾悅,許諾,即夜,還趨城。行立舉火鼓噪,應(yīng)之于內(nèi),引兵趨牙門。锜聞子良等舉兵,怒,聞行立應(yīng)之,撫膺曰:“吾何望矣!”跣走,匿樓下。親將李鈞引挽強三百趨山亭,欲戰(zhàn),行立伏兵邀斬之。锜舉家皆哭,左右執(zhí)锜,裹之以幕,縋于城下,械送京師。挽強、蕃落爭自殺,尸相枕藉。癸酉,本軍以聞。乙亥,群臣賀于紫宸殿。上愀然曰:“朕之不德,致宇內(nèi)數(shù)有干紀(jì)者,朕之愧也,何賀之為!”
宰相議誅锜大功以上親,兵部郎中蔣乂曰:锜大功親,皆淮安靖王之后也。淮安有佐命之功,陪陵、享廟,豈可以末孫為惡而累之乎!”又欲誅其兄弟,乂曰:“锜兄弟,故都統(tǒng)國貞之子也,國貞死王事,豈可使之不祀乎!”宰相以為然。辛巳,锜從父弟宋州刺史銛?shù)冉再H官流放。
十一月,甲申朔,锜至長安,上御興安門,面詰之。對曰:“臣初不反,張子良等教臣耳?!鄙显唬骸扒錇樵獛?,子良等謀反,何不斬之,然后入朝!”锜無以對。乃并其子師回腰斬之。
有司請毀锜祖考冢廟,中丞盧坦上言:“李锜父子受誅,罪已塞矣。昔漢誅霍禹,不罪霍光;先朝誅房遺愛不及房玄齡?!犊嫡a》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以锜為不善而罪及五代祖乎?”乃不毀。
有司籍锜家財輸京師。翰林學(xué)士裴垍、李絳上言,以為:“李锜僭侈,割剝六州之人以富其家,或枉殺其身而取其財。陛下閔百姓無告,故討而誅之,今輦金帛以輸上京,恐遠(yuǎn)近失望。愿以逆人資財賜浙西百姓,代今年租賦?!鄙霞螄@久之,即從其言。
昭義節(jié)度使盧從史,內(nèi)與王士真、劉濟潛通,而外獻策請圖山東,擅引兵東出。上召令還上黨,從史托言就食邢、洺,不時奉詔。久之,乃還。
他日,上召李絳對于浴堂,語之曰:“事有極異者,朕比不欲言之。朕與鄭絪議敕從史歸上黨,續(xù)征入朝。絪乃泄之于從史,使稱上黨乏糧,就食山東。為人臣負(fù)朕乃爾,將何以處之?”對曰:“審如此,滅族有馀矣!然絪、從史必不自言,陛下誰從得之?”上曰:“吉甫密奏?!苯{曰:“臣竊聞?chuàng)|紳之論,稱絪為佳士,恐必不然。或者同列欲專朝政,疾寵忌前,愿陛下更熟察之,勿使人謂陛下信讒也!”上良久曰:“誠然,絪必不至此。非卿言,朕幾誤處分。”上又嘗從容問絳曰:“諫官多謗訕朝政,皆無事實,朕欲謫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馀,何如?”對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壅蔽陛下之聰明者。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敢發(fā)口諫者有幾!就有諫者皆晝度夜思,朝刪暮減,比得上達,什無二三。故人主孜孜求諫,猶懼不至,況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也?!鄙仙破溲远埂?br /> 群臣請上尊號曰睿圣文武皇帝,丙申,許之。
盩厔尉、集賢校理白居易作樂府及詩百馀篇,規(guī)諷時事,流聞禁中。上風(fēng)而悅之,召入翰林為學(xué)士。
十二月,丙辰,上謂宰相曰:“太宗以神圣之資,群臣進諫者猶往復(fù)數(shù)四,況朕寡昧,自今事有違,卿當(dāng)十論,無但一二而已。
丙寅,以高崇文同平章事,充邠寧節(jié)度、京西諸軍都統(tǒng)。
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于頔憚上英威,為子季友求尚主。上以皇女普寧公主妻之。翰林學(xué)士李諫曰:“頔,虜族,季友,庶孽,不足以辱帝女,宜更擇高門美才。”上曰:“此非卿所知。”己卯,公主適季友,恩禮甚盛。頔出望外,大喜。頃之,上使人諷之入朝謝恩,頔遂奉詔。
是歲,李吉甫撰《元和國計簿》上之,總計天下方鎮(zhèn)四十八,州府二百九十五,縣千四百五十三。其鳳翔、鄜坊、邠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河?xùn)|、易定、魏博、鎮(zhèn)冀、范陽、滄景、淮西、淄青等十五道七十一州不申戶口外,每歲賦稅倚辦止于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戶,比天寶稅戶四分減三。天下兵仰給縣官者八十三萬馀人,比天寶三分增一,大率二戶資一兵。其水旱所傷,非時調(diào)發(fā),不在此數(shù)。
◎ 元和三年戊子,公元八零八年
春,正月,癸巳,群臣上尊號曰睿圣文武皇帝;赦天下?!白越耖L吏詣闕,無得進奉?!敝獦忻軇⒐忡喾智仓惺龟迳庠勚T道,意欲分其饋遺,翰林學(xué)士裴垍、李絳奏“敕使所至煩擾,不若但附急遞。”上從之。光琦稱舊例,上曰:“例是則從之,茍為非是,奈何不改!”
臨涇鎮(zhèn)將郝泚以臨涇地險要,水草美,吐蕃將入寇,必屯其地,言于涇原節(jié)度使段祐,奏而城之,自是涇原獲安。
二月,戊寅,咸安大長公主薨于回鶻。三月,回鶻騰里可汗卒。
癸巳,郇王總薨。
辛亥,御史中丞盧坦奏彈前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柳晟,前浙東觀察使閻濟美違赦進奉。上召坦褒慰之,曰:“朕已釋其罪,不可失信?!碧乖唬骸吧饬钚己?nèi),陛下之大信也。晟等不畏陛下法,奈何存小信棄大信乎!”上乃命歸所進于有司。
夏,四月,上策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舉人,伊闕尉牛僧孺、陸渾尉皇甫湜、前進士李宗閔皆指陳時政之失,無所避;戶部侍郎楊於陵、吏部員外郎韋貫之為考策官,貫之署為上第。上亦嘉之。乙丑,詔中書優(yōu)與處分。李吉甫惡其言直,泣訴于上,且言“翰林學(xué)士裴垍、王涯覆策。湜,涯之甥也,涯不先言;垍無所異同?!鄙喜坏靡?,罷垍、涯學(xué)士,垍為戶部侍郎,涯為都官員外郎,貫之為果州刺史。后數(shù)日,費之再貶巴州刺史,涯貶虢州司馬。乙亥,以楊於陵為嶺南節(jié)度使,亦坐考策無異同也。僧孺等久之不調(diào),各從辟于籓府。僧孺,弘之七世孫;宗閔,元懿之玄孫;貫之,福嗣之六世孫;湜,睦州新安人也。
丁丑,罷五月朔宣政殿朝賀。
以荊南節(jié)度使裴均為右仆射。均素附宦官得貴顯,為仆射,自矜大。嘗入朝,逾位而立;中丞盧坦揖而退之,均不從。坦曰:“昔姚南仲為仆射,位在此?!本唬骸澳现俸稳??”坦曰:“是守正不交權(quán)幸者?!碧箤じ挠沂?。
五月,翰林學(xué)士、左拾遺白居易上疏,以為:“牛僧孺等直言時事,恩獎登科,而更遭斥逐,并出為關(guān)外官。楊于陵等以考策敢收直言,裴垍等以覆策不退直言,皆坐譴謫。盧坦以數(shù)舉職事黜庶子。此數(shù)人皆今之人望,天下視其進退以卜時之否藏者也。一旦無罪悉疏棄之,上下杜口,眾心氵匈々,陛下亦知之乎?且陛下既下詔征之直言,索之極諫,僧孺等所對如此,縱未能推而行之,又何忍罪而斥之乎!昔德宗初即位,亦征直言極諫之士,策問天旱,穆質(zhì)對云:‘兩漢故事,三公當(dāng)免,卜式著議,弘羊可烹?!伦谏罴沃早芪具獮樽笱a闕。今僧孺等所言未過于穆質(zhì),而遽斥之,臣恐非嗣祖宗之道也!”質(zhì),寧之子也。
丙午,冊回鶻新可汗為愛登里啰汨密施合毘伽保義可汗。
西原蠻酋長黃少卿請降。六月,癸亥,以為歸順州刺史。
沙陀勁勇冠諸胡,吐蕃置之甘州,每戰(zhàn),以為前鋒?;佞X攻吐蕃,取涼州。吐蕃疑沙陀貳于回鶻,欲遷之河外。沙陀懼,酋長硃邪盡忠與其子執(zhí)宜謀復(fù)自歸于唐,遂帥部落三萬,循烏德犍山而東。行三日,吐蕃追兵大至,自洮水轉(zhuǎn)戰(zhàn)至石門,凡數(shù)百合。盡忠死,士眾死者大半。執(zhí)宜帥其馀眾猶近萬人,騎三千,詣靈州降。靈鹽節(jié)度使范希朝聞之,自帥眾迎于塞上,置之鹽州,為市牛羊,廣其畜牧,善撫之。詔置陰山府,以執(zhí)宜為兵馬使。未幾,盡忠弟葛勒阿波又帥眾七百詣希朝降,詔以為陰山府都督。自是,靈鹽每有征討,用之所向皆捷,靈鹽軍益強。
秋,七月,辛已朔,日有食之。
以右庶子盧坦為宣歙觀察使。蘇強之誅也,兄弘在晉州幕府,自免歸,人莫敢辟。坦奏:“弘有才行,不可以其弟故廢之,請辟為判官?!鄙显唬骸跋蚴固K強不死,果有才行,猶可用也,況其兄乎!”坦到官,值旱饑,谷價日增,或請抑其價。坦曰:“宣、歙土狹谷少,所仰四方之來者。若價賤,則商船不復(fù)來,益困矣?!奔榷锥范?,商旅輻湊,民賴以生。
九月,庚寅,以于由頁為司空,同平章事如故;加右仆射裴均同平章事,為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茨瞎?jié)度使王鍔入朝。鍔家巨富,厚進奉及賂宦官,求平章事。翰林學(xué)士白居易上言以為:“宰相人臣極位,非清望大功不應(yīng)授。昨除裴均,外議已紛然,今又除鍔,則如鍔之輩皆生冀望。若盡與之,則典章大懷,又不感恩;不與,則厚薄有殊,或生怨望。幸門一啟,無可如何。且鍔在鎮(zhèn)五年,百計誅求,貨財既足,自入進奉。若除宰相,四方籓鎮(zhèn)皆謂鍔以進奉得之,競為割剝,則百姓何以堪之!”事遂寢。
壬辰,加宣武節(jié)度使韓弘同平章事。
丙申,以戶部侍郎裴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上雖以李吉甫故罷垍學(xué)士,然寵信彌厚,故未幾復(fù)擢為相。初,德宗不任宰相,天下細(xì)務(wù)皆自決之,由是裴延齡輩得用事。上在籓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選擢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玄宗之明,猶藉輔佐以成其理,況如朕不及先圣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佐。上嘗問垍:“為理之要何先?’對曰:“先正其心。”舊制,民輸稅有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建中初定兩稅,貨重錢輕。是后貨輕錢重,民所出已倍其初。其留州、送使者,所在又降省估,就實估以重斂于民。及垍為相,奏:“天下留州、送使物,請一切用省估。其觀察使,先稅所理之州以自給,不足,然后許稅于所屬之州?!庇墒墙?、淮之民稍蘇息。先是,執(zhí)政多惡諫官言時政得失,垍獨賞之。垍器局峻整,人不敢干以私。嘗有故人自遠(yuǎn)詣之,垍資給優(yōu)厚,從容款狎。其人乘間求京兆判司,垍曰:“公才不稱此官,不敢以故人之私傷朝廷至公。它日有盲宰相憐公者,不妨得之,垍則必不可。”
戊戌,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吉甫同平章事,充淮南節(jié)度使。
河中、晉絳節(jié)度使邠宣公社黃裳薨。
冬,十二月,庚戌,置行原州于臨涇,以鎮(zhèn)將郝下泚為刺史。
南詔王異牟尋卒,子尋閣勸立。
◎ 元和四年己丑,公元八零九年
春,正月,戊子,簡王遘薨。
渤??低踽原U卒,子元瑜立,改元永德。
南方旱饑。庚寅,命左司郎中鄭敬等為江、淮、二浙、荊、湖、襄、鄂等道宣慰使,賑恤之,將行,上戒之曰:“朕宮中用帛一匹,皆籍其數(shù),惟貝周救百姓,則不計費,卿輩宜識此意,勿效潘孟陽飲酒游山而已?!?br /> 給事中李籓在門下,制敕有不可者,即于黃紙后批之。吏請更連素紙,籓曰:“如此,乃狀也,何名批敕!”裴垍薦籓有宰相器。上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絪循默取容,二月,丁卯,罷絪為太子賓客,擢籓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O知無不言,上甚重之。
河?xùn)|節(jié)度使嚴(yán)綬,在鎮(zhèn)九年,軍政補署一出監(jiān)軍李輔光,綬拱手而已。裴垍具奏其狀,請以李鄘代之。三月,乙酉,以綬為左仆射,以鳳翔節(jié)度使李鄘為河?xùn)|節(jié)度使。
成德節(jié)度使王士真薨,其子副大使承宗自為留后。河北三鎮(zhèn),相承各置副大使,以嫡長為之,父沒則代領(lǐng)軍務(wù)。
上以久旱,欲降德音。翰林學(xué)士李絳、白居易上言,以為“欲令實惠及人,無如減其租稅?!庇盅浴皩m人驅(qū)使之馀,其數(shù)猶廣,事宜省費,物貴徇情。”又請“禁諸道橫斂,以充進奉?!庇盅浴皫X南、黔中、福建風(fēng)俗,多掠良人賣為奴婢,乞嚴(yán)禁止?!遍c月,己酉,制降天下系囚,蠲租稅,出宮人,絕進奉,禁掠賣,皆如二臣之請。己未,雨。絳表賀曰:“乃知憂先于事,故能無憂;事至而憂,無救于事?!?br /> 初,王叔文之黨既貶,有詔,雖遇赦無得量移。吏部尚書、鹽鐵轉(zhuǎn)運使李巽奏:“郴州司馬程異,吏才明辨,請以為楊子留后?!鄙显S之。巽精于督察,吏人居千里之外,戰(zhàn)栗如在巽前。異句檢簿籍,又精于巽,卒獲其用。
魏征玄孫稠貧甚,以故第質(zhì)錢于人,平盧節(jié)度使李師道請以私財贖出之。上命白居易草詔,居易奏言:“事關(guān)激勸,宜出朝廷。師道何人,敢掠斯美!望敕有司以官錢贖還后嗣。”上從之,出內(nèi)庫錢二千緡贖賜魏稠,仍禁質(zhì)賣。
王承宗叔父士則以承宗擅自立,恐禍及宗,與幕客劉棲楚俱自歸京師。詔以士則為神策大將軍。
翰林學(xué)士李絳等奏曰:“陛下嗣膺大寶,四年于茲,而儲闈未立,典冊不行,是開窺覦之端,乖重慎之義,非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也。伏望抑扌為謙之小節(jié),行至公之大典?!倍∶?,制立長子鄧王寧為皇太子。寧,紀(jì)美人之子也。
辛未,靈鹽節(jié)度使范希朝奏以太原防秋兵六百人衣糧給沙陀,許之。
夏,四月,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裴均恃有中人之助,于德音后首進銀器千五百馀兩。翰林學(xué)士李絳、白居易等上言:“均欲以此嘗陛下,愿卻之。”上遽命出銀器付度支。既而有旨諭進奏院:“自今諸道進奉,無得申御史臺;有訪問者,輒以名聞?!卑拙右讖?fù)以為言,上不聽。
上欲革河北諸鎮(zhèn)世襲之弊,乘王士真死,欲自朝廷除人,不從則興師討之。裴垍曰:“李納跋扈不恭,王武俊有功于國,陛下前許師道,今奪承宗,沮勸違理,彼必不服?!庇墒亲h久不決。上以問諸學(xué)士,李絳等對曰:“河北不遵聲教,誰不憤嘆,然今日取之,或恐未能。成德軍自武俊以來,父子相承四十馀年,人情貫習(xí),不以為非。況承宗已總軍務(wù),一旦易之,恐未即奉詔。又范陽、魏博、易定、淄青以地相傳,與成德同體,彼聞成德除人,必內(nèi)不自安,陰相黨助,雖茂昭有請,亦恐非誠。所以然者,今國家除人代承宗,彼鄰道勸成,進退有利。若所除之人得入,彼則自以為功;若詔令有所不行,彼因潛相交結(jié),在于國體,豈可遽休!須興師四面攻討,彼將帥則加官爵,士卒則給衣糧,按兵玩寇,坐觀勝負(fù),而勞費之病盡歸國家矣。今江、淮水,公私困竭,軍旅之事,殆未可輕議也?!弊筌娭形就峦怀需I弦?,奪裴垍權(quán),自請將兵討之。上疑未決,宗正少卿李拭奏稱:“承宗不可不討。承璀親近信臣,宜委以禁兵,使統(tǒng)諸軍,誰敢不服!”上以拭狀示諸學(xué)士曰:“此奸臣也,知騰欲將承璀,故上此奏。卿曹記之,自今勿令得進用?!闭蚜x節(jié)度使盧從史遭父喪,朝廷久未起復(fù),從史懼,因承璀說上,請發(fā)本軍討承宗。壬辰,起復(fù)從史左金吾大將軍,馀如故。
初,平?jīng)鲋?,副無帥判官路泌、會盟判官鄭叔矩皆沒于吐蕃。其后吐蕃請和,泌子隨三詣闕號泣上表,乞從其請。德宗以吐蕃多詐,不許。至是,吐蕃復(fù)請和,隨又五上表,詣執(zhí)政泣請,裴垍、李籓亦言于上,請許其和。上從之。五月,命祠部郎中徐復(fù)使吐蕃。
六月,以靈鹽節(jié)度使范希朝為河?xùn)|節(jié)度使。朝議以沙陀在靈武,迫近吐蕃,慮其反復(fù),又部落眾多,恐長谷價,乃命悉從希朝詣河?xùn)|。希朝選其驍騎千二百,號沙陀軍,置使以領(lǐng)之,而處其馀眾于定襄川。于是硃邪執(zhí)宜始保神武川之黃花堆。
左軍中尉吐突承璀領(lǐng)功德使,盛修安國寺,奏立圣德碑,高大一準(zhǔn)《華岳碑》,先構(gòu)碑樓,請敕學(xué)士撰文,且言“臣已具錢萬緡,欲酬之。”上命李絳為之,絳上言:“堯、舜、禹、湯,未嘗立碑自言圣德,惟秦始皇于巡游所過,刻石高自稱述,未審陛下欲何所法!且敘修寺之美,不過壯麗觀游,豈所以光益圣德!”上覽奏,承璀適在旁,上命曳倒碑樓。承璀言:“碑樓甚大,不可曳,請徐毀撤?!奔降醚右碎g再論。上厲聲曰:“多用牛曳之!”承璀乃不敢言。凡用百牛曳之,乃倒。
翻譯及賞析:
唐紀(jì)五十三唐憲宗元和元年(丙戌,公元806年)
春,正月,丙寅朔,上帥群臣詣興慶宮上上皇尊號。
春季,正月,丙寅朔(初一),憲宗率領(lǐng)群臣來到興慶宮,向太上皇進獻尊號。
丁卯,赦天下,改元。
丁卯(初二),憲宗大赦天下罪囚,改年號。
辛未,以鄂岳觀察使韓皋為奉義節(jié)度使。癸酉,以奉義留后伊宥為安州刺史兼安州留后。宥,慎之子也。壬午,加成德節(jié)度使王士真同平章事。
辛未(初六),憲宗任命鄂岳觀察使韓皋為奉義節(jié)度使;癸酉(初八),任命奉義留后伊宥為安州刺史兼安州留后。伊宥是伊慎的兒子。壬午(十七日),加封成德節(jié)度使王士真為同平章事。
甲申,上皇崩于興慶宮。
甲申(十九日),太上皇在興慶宮駕崩。
劉辟既得旌節(jié),志益驕,求兼領(lǐng)三川,上不許。辟遂發(fā)兵圍東川節(jié)度使李康于梓州,欲以同幕盧文若為東川節(jié)度使。推官莆田林蘊力諫辟舉兵,辟怒,械系于獄,引出,將斬之,陰戒行刑者使不殺,但數(shù)礪刃于其頸,欲使屈服而赦之。蘊叱之曰:“豎子,當(dāng)斬即斬,我頸豈汝砥石邪!”辟顧左右曰:“真忠烈之士也!”乃黜為唐昌尉。
劉辟得到節(jié)度使的任命以后,愈發(fā)心志驕矜,又要求兼管整個三川,憲宗不肯答應(yīng)。于是,劉辟派兵在梓州圍困東川節(jié)度使李康,打算讓本幕府的盧文若擔(dān)任東川節(jié)度使。推官莆田人林蘊極力規(guī)勸劉辟不要起兵、劉辟大怒,給林蘊加上枷鎖,投入監(jiān)牢,后來又將他拖出來,做出將要殺他的樣子,卻又暗中告誡執(zhí)行刑罰的人不要殺死他,只在他的脖子上用刀刃磨上幾下,打算使他屈服,而赦免他。林蘊喝斥執(zhí)行刑罰的人說:“小子!要殺就殺,我的脖子難道是你的磨刀石嗎!”劉辟環(huán)顧著周圍的人們說:“林蘊真是一位忠烈之士?。 庇谑?,劉辟將林蘊罷免為唐昌縣尉。
上欲討辟而重于用兵,公卿議者亦以為蜀險固難取,杜黃裳獨曰:“辟狂戇書生,取之如拾芥耳!臣知神策軍使高崇文勇略可用,愿陛下專以軍事委之,勿置監(jiān)軍,辟必可擒?!鄙蠌闹:擦謱W(xué)士李吉甫亦勸上討蜀,上由是器之。戊子,命左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高崇文將步騎五千為前軍,神策京西行營兵馬使李元奕將步騎二千為次軍,與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嚴(yán)礪同討辟。時宿將名位素重者甚眾,皆自謂當(dāng)征蜀之選;及詔用崇文。皆大驚。
憲宗打算討伐劉辟,但是又不愿意輕易開啟戰(zhàn)端,公卿中議論此事的人們也認(rèn)為蜀地險要堅固,難以攻取。唯獨杜黃裳說:“劉辟是一個心氣狂傲但又戇直無謀的書生,征服他就如同拾取芥子一般容易。據(jù)我了解,神策軍使高崇文有勇有謀,堪當(dāng)此任,希望陛下將軍中事務(wù)交托給他,不要設(shè)置監(jiān)軍,劉辟肯定能夠就擒?!睉椬诼爮牧怂慕ㄗh。翰林學(xué)士李吉甫也規(guī)勸憲宗討伐蜀中,憲宗由此便器重他了。戊子(二十三日),憲宗命令左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高崇文率領(lǐng)步、騎兵五千人擔(dān)當(dāng)前軍,神策京西行營兵馬使李元奕率領(lǐng)步、騎兵兩千人擔(dān)當(dāng)后軍,與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嚴(yán)礪共同討伐劉辟。當(dāng)時,名聲與地位平素便為人們推重的老將很多,都自認(rèn)為自己應(yīng)當(dāng)是征討蜀中的人選,及至憲宗頒詔起用了高崇文,都感到非常驚訝。
上與杜黃裳論及藩鎮(zhèn),黃裳曰:“德宗自經(jīng)憂患,務(wù)為姑息,不生除節(jié)帥;有物故者,行遣中使察軍情所與則授之。中使或私受大將賂,歸而譽之,即降旄,未嘗有出朝廷之意者。陛下必欲振舉綱紀(jì),宜稍以法度裁制藩鎮(zhèn),則天下可得而理也?!鄙仙钜詾槿?,于是始用兵討蜀,以至威行兩河,皆黃裳啟之也。
憲宗與杜黃裳談?wù)摰椒?zhèn)問題時,杜黃裳說:“德宗自從經(jīng)過朱作亂的憂患后,總是無原則地寬容藩鎮(zhèn),不肯在節(jié)度使生前免除他們的職務(wù),有節(jié)度使去世,他就先派遣中使探察軍中人心歸向的人物,而將節(jié)度使授給其人。有時中使私自收受大將的賄賂,回朝稱譽其人,德宗便立即將該人除授為節(jié)度使,對節(jié)度使的任命就不曾有過出自朝廷本意的例子。如果陛下準(zhǔn)備振興法紀(jì),應(yīng)當(dāng)逐漸按照法令制度削弱和約束藩鎮(zhèn),這樣天下便能夠得到治理了?!睉椬谡J(rèn)為很對,于是開始調(diào)兵遣將,征討蜀中,終于使朝廷的威嚴(yán)遍及河南、河北一帶,這都是由杜黃裳的建議發(fā)端的。
高崇文屯長武城,練卒五千,常如寇至,卯時受詔,辰時即行,器械糗糧,一無所闕。甲午,崇文出斜谷,李元奕出駱谷,同趣梓州。崇文軍至興元,軍士有食于逆旅,折人匕箸者,崇文斬之以徇。
高崇文在長武城駐扎時,訓(xùn)練了五千士兵,經(jīng)常保持著戰(zhàn)備狀態(tài)。他在卯時接受詔命,到辰時便已啟程,軍中的器械裝備與制成的干糧,沒有一樣是缺少的。甲午(二十九日),高崇文由斜谷出兵,李元奕由駱谷出兵,共同奔赴梓州。高崇文軍來到興元的時候,將士們途中在客舍進餐,有人把主人的筷子折斷了,高崇文便將此人斬首示眾。
劉辟陷梓州,執(zhí)李康。二月,嚴(yán)礪拔劍州,斬其刺史文德昭。
劉辟攻陷梓州,捉住了李康。二月,嚴(yán)礪攻克劍州,將劍州刺史文德昭斬殺。
奚王誨落可入朝。丁酉,以誨落可為饒樂郡王,遣歸。
奚王誨落可入京朝見。丁酉(初三),憲宗將誨落可封為饒樂郡王,遣送他返回。
癸丑,加魏博節(jié)度使田季安同平章事。
癸丑(十九日),憲宗加封魏博節(jié)度使田季安為同平章事。
戊午,上與宰相論“自古帝王,或勤勞庶政,或端拱無為,互有得失,何為而可?”杜黃裳對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廟,下?lián)岚傩账囊?,夙夜憂勤,固不可自暇自逸。然上下有分,紀(jì)鋼有敘;茍慎選天下賢材而委任之,有功則賞,有罪則刑,選用以公,賞刑以信,則誰不盡力,何求不獲哉!明主勞于求人而逸于任人,此虞舜所以能無為而治者也。至于獄市煩細(xì)之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親也。昔秦始皇以衡石程書,魏明帝自按行尚書事,隋文帝衛(wèi)士傳餐,皆無補于當(dāng)時,取譏于后來,其耳目形神非不勤且勞也,所務(wù)非其道也。夫人主患不推誠,人臣患不竭忠。茍上疑其下,下欺其上,將以求理,不亦難乎!”上深然其言。
戊午(二十四日),憲宗與宰相談?wù)摰溃骸白怨乓詠恚行┑弁鯙楦黜椪?wù)勤勉地操勞,有些帝王卻端身拱手,清靜無為,他們各自都有成功或失敗的地方,怎么做才是最適當(dāng)?shù)哪??”杜黃裳回答說:“帝王對上面承受著天地與國家賦予的使命,對下面負(fù)有安撫百姓與周邊民族和邦國的重任,朝夕憂心勞苦,固然不能夠自圖清閑安逸。然而,君主與臣下是各有職分的,國家的法度是有一定的程序的。如果能夠慎重地選拔天下的賢才,并且將重任托付給他們,立功便予以獎賞,犯罪便處以刑罰,選拔與任用出以公心,獎賞與懲罰不失信用,那還會有什么人不肯竭盡全力為朝廷辦事呢,朝廷還會有什么尋求的目標(biāo)不能實現(xiàn)呢!賢明的君主在尋求人才時是辛勞的,而在任用人才后卻是安逸的,這便是虞舜能夠清靜無為而使政治修明的原因啊。至于訴訟與交易等煩瑣細(xì)小的事情,有各有關(guān)部門存在,不是君主所應(yīng)該躬親過問的。過去,秦始皇用衡器稱取所閱疏表奏章,魏明帝親自到尚書臺按驗發(fā)行文書,隋文帝議事時侍衛(wèi)人員只好互傳食物充饑,對當(dāng)世全無補益,卻反被后人譏笑。他們的雙耳與雙眼、身體與心志并非不勤勞而辛苦,但是他們致力的事情,并不合乎事理?。∫话阏f來,君主最忌不能推心置腹,臣下最忌不能竭盡忠心。如果君主懷疑他的臣下,臣下誆騙他們的君主,將要以這種局面來尋求政治修明,不是很困難嗎?”憲宗認(rèn)為他的話極為正確。
三月,丙寅,以神策行營京西節(jié)度使范希朝為右金吾大將軍。
三月,丙寅(初二),憲宗任命神策行營京西節(jié)度使范希朝為右金吾大將軍。
高崇文引兵自閬州趣梓州,劉辟將邢引兵遁去,崇文入屯梓州。辟歸李康于崇文以求自雪,崇文以康敗軍失守,斬之。丙子,嚴(yán)礪奏克梓州。丁丑,制削奪劉辟官爵。
高崇文領(lǐng)兵由閬州奔赴梓州,劉辟的將領(lǐng)邢領(lǐng)兵逃走,高崇文進入梓州,屯扎下來。劉辟為了洗刷自己的罪責(zé),將李康交還給高崇文,高崇文因李康打了敗仗,失去梓州,便將他斬殺了。丙子(十二日),嚴(yán)礪奏稱攻克梓州。丁丑(十三日),憲宗頒布制書革除劉辟的官職爵位。
初,韓全義入朝,以其甥楊惠琳知夏綏留后。杜黃裳以全義出征無功,驕蹇不遜,直令致仕;以右驍衛(wèi)將軍李演為夏綏節(jié)度使?;萘绽毡苤?,表稱“將士逼臣為節(jié)度使?!焙?xùn)|節(jié)度使嚴(yán)綬表請討之,詔河?xùn)|、天德軍合擊惠琳,綬遣牙將阿跌光進及弟光顏將兵赴之。光進本出河曲步落稽,兄弟在河?xùn)|軍,皆以勇敢聞。辛巳,夏州兵馬使張承金斬惠琳,傳首京師。
當(dāng)初,韓全義人京朝見,德宗皇帝任命他的外甥楊惠琳代理夏綏留后事務(wù)。杜黃裳認(rèn)為韓全義出兵征討吳少誠全無建樹,態(tài)度傲慢,有失恭順,便索性讓他退休,任命右驍衛(wèi)將軍李演為夏綏節(jié)度使。楊惠琳率領(lǐng)兵馬阻止李演上任,上表奏稱:“將士們逼迫我出任節(jié)度使?!焙?xùn)|節(jié)度使嚴(yán)綬上表奏請討伐楊惠琳,憲宗頒詔命令河?xùn)|、天德軍合兵進擊楊惠琳,嚴(yán)綬派遣牙將阿跌光進與他的弟弟阿跌光顏帶領(lǐng)兵馬前去進擊楊惠琳。阿跌光進本來是河曲步落稽人,他們兄弟二人在河?xùn)|軍中,都以勇敢著稱。辛巳(十七日),夏州兵馬使張承金斬殺楊惠琳,將他的頭顱傳送京城。
東川節(jié)度使韋丹至漢中,表言“高崇文客軍遠(yuǎn)斗,無所資,若與梓州,綴其士心,必能有功?!毕模脑?,丁酉,以崇文為東川節(jié)度副使、知節(jié)度事。
東川節(jié)度使韋丹來到漢中后,上表聲稱:“高崇文率領(lǐng)外來的軍隊長途征戰(zhàn),沒有任何憑依,如果將梓州歸屬于他,借以維系部下的心愿,肯定能夠使他獲得成功。”夏季,四月,丁酉(初四),憲宗任命高崇文為東川節(jié)度副使,知節(jié)度使事。
潘孟陽所至,專事游晏,從仆三百人,多納賄賂;上聞之,甲辰,以孟陽為大理卿,罷其度支、鹽鐵轉(zhuǎn)運副使。
潘孟陽每到一個地方,專門以游觀娛樂為務(wù),隨從仆人有三百人,還接受了大量的賄賂。憲宗聞知此事后,甲辰(十一日),任命潘孟陽為大理卿,免除了他度支副使和鹽鐵轉(zhuǎn)運副使的職務(wù)。
丙午,策試制舉之士,于是校書郎元稹、監(jiān)察御史獨孤郁、校書郎下白居易、前進士蕭、沈傳師出焉。郁,及之子;,華之孫;傳師,既濟之子也。
丙午(十三日),憲宗親自在大殿對應(yīng)詔赴試的士子舉行制舉考試。于是,校書郎元稹、監(jiān)察御史獨孤郁、校書郎下人白居易、前進士蕭、沈傳師都嶄露頭角,獨孤郁是獨孤及的兒子。蕭是蕭華的孫子。沈傳師是沈既濟的兒子。
杜佑請解財賦之職,仍舉兵部侍郎、度支使、鹽鐵轉(zhuǎn)運副使李巽自代。丁未,加佑司徒,罷其鹽鐵轉(zhuǎn)運使,以巽為度支、鹽鐵轉(zhuǎn)運使。自劉晏之后,居財賦之職者,莫能繼之。巽掌使一年,征課所入,類晏之多,明年過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萬緡。
杜佑請求解除自己管理資財賦稅方面的職務(wù),還推舉兵部侍郎、度支使、鹽鐵轉(zhuǎn)運副使李巽來替代自己。丁未(十四日),憲宗加封杜佑為司徒,免除了他鹽鐵轉(zhuǎn)運使的職務(wù),任命李巽為度支使和鹽鐵轉(zhuǎn)運使。自劉晏以后,擔(dān)任財物賦稅管理職務(wù)的人們都趕不上他。李巽掌管使職一年,征收賦稅的收入,便像劉晏時那樣多了,第二年又超過了劉晏,再過一年,又較劉晏時增加了一百八十萬緡。
戊申,加隴右經(jīng)略使、秦州刺史劉保義軍節(jié)度使。
戊申(十五日),憲宗加封隴右經(jīng)略使、秦州刺史劉為保義軍節(jié)度使。
辛酉,以元稹為左拾遺,白居易為尉、集賢校理,蕭為右拾遺,沈傳師為校書郎。
辛酉(二十八日),任命元稹為左拾遺,白居易為縣尉、集賢校理、蕭為右拾遺,沈傳師為校書郎。
稹上疏論諫職,以為:“昔太宗以王、魏徵為諫官,宴游寢食未嘗不在左右,又命三品以上入議大政,必遣諫官一人隨之,以參得失,故天下大理。今之諫官,大不得豫召見,次不得參時政,排行就列,朝謁而已。近年以來,正牙不奏事,庶官罷巡對,諫官能舉職者,獨誥命有不便則上封事耳。君臣之際,諷諭于未形,籌畫于至密,尚不能回至尊之盛意,況于既行之誥令,已命之除授,而欲以咫尺之書收絲綸之詔,誠亦難矣。愿陛下時于延英召對,使盡所懷,豈可置于其位而屏棄疏賤之哉!”
元稹上書談?wù)撝G官的職任,他認(rèn)為:“過去,太宗任命王與魏徵為諫官,無論宴飲游觀,還是寢息就餐,沒有一時不讓他們跟隨在身邊,還命令在三品以上官員入朝計議重大政務(wù)時,一定要派遣一位諫官跟隨,以便檢驗各種議論的優(yōu)劣,所以當(dāng)時天下政治修明?,F(xiàn)在的諫官,首先不能得到圣上的召見,其次不能參究當(dāng)前的政治措施,只是儕身于朝班的行列之中,按時上朝拜見圣上罷了。近些年來,免除正殿奏事,停止百官輪流奏事,諫官能夠奉行的職責(zé),只有在詔誥命令不盡合宜時,獻上一本皂封緘的奏章而已。君臣際會,即使在事情發(fā)生以前便委婉規(guī)勸,進行極為周密的謀劃,尚且難以回轉(zhuǎn)圣上的盛意,何況詔誥命令已經(jīng)頒行,對官員的任命已經(jīng)發(fā)布,要想憑著諫官進呈一紙章奏收回圣上的詔書,實在也是夠困難的了。希望陛下經(jīng)常在延英殿召見諫官奏對,讓他們把意見都講出來,怎么能夠?qū)⑺麄儼仓迷谥G官的職位上,但又對他們棄置不顧,并且疏遠(yuǎn)賤視呢!”
頃之,復(fù)上疏,以為:“理亂之始,必有萌象。開直言,廣視聽,理之萌也。甘諂諛,蔽近習(xí),亂之象也。自古人君即位之初,必有敢言之士,人君茍受而賞之,則君子樂行其道,小人亦貪得其利,不為回邪矣。如是,則上下之志通,幽遠(yuǎn)之情達,欲無理得乎!茍拒而罪之,則君子卷懷括以保其身,小人阿意迎合以竊其位矣。如是,則十步之事,皆可欺也,欲無亂得乎!昔太宗初即政,孫伏伽以小事諫,太宗喜,厚賞之。故當(dāng)是時,言事者惟患不深切,未嘗以觸忌諱為憂也。太宗豈好逆意而惡從欲哉?誠以順適之快小,而危亡之禍大故也。陛下踐阼,今以周歲,未聞有受伏伽之賞者。臣等備位諫列,曠日彌年,不得召見,每就列位,屏氣鞠躬,不敢仰視,又安暇議得失,獻可否哉!供奉官尚爾,況疏遠(yuǎn)之臣乎!此蓋群下因循之罪也?!币驐l奏請次對百官、復(fù)正牙奏事、禁非時貢獻等十事。
不久,元稹再次上疏,他認(rèn)為:“在政治修明與禍亂危亡的初期,肯定是有萌芽和跡象的。開通直言進諫的道路,拓廣接受意見的范圍,這是政治修明的萌芽。喜歡阿諛逢迎,被自己親幸的人們蒙蔽,這是禍亂危亡的跡象。自古以來,在君主即位的初期,肯定會有敢于直言切諫的人士,如果人君接受這些人士的意見,從而獎賞他們,君子便愿意奉行他們的理想,小人也貪圖其中的利益,不做奸邪的事情了。如果能夠做到這些,那么上下之志相通,幽深遼遠(yuǎn)之情暢達,即使不打算政治修明,能夠辦得到嗎!如果君主抵制直言切諫的人士,從而懲罰他們,君子便會藏身隱退,緘口不言,但求明哲保身了,小人便會曲意迎合,從而竊居君子的地位了。像這個樣子,要辦的事情就是近在十步以內(nèi),也完全有可能做出欺上罔下的勾當(dāng)來,想沒有禍亂辦得到嗎!過去,太宗剛執(zhí)政時,孫伏伽就一件小事進諫,大宗大喜,重重地獎賞了他。所以在當(dāng)時,談?wù)撜碌娜藗兾┛种v得不夠深摯切實,從來不曾有人擔(dān)心觸犯忌諱。難道是太宗喜歡讓人違背自己的意志而厭惡人們順從自己的愿望嗎?這誠然因為順心適意的快樂太渺小,而國家危亡的禍殃太重大的原故。自從陛下登基以來,至今已滿一年,沒聽說過有人受到孫伏伽那樣的獎賞。我等在諫官行列中聊以充數(shù),空費時日,不能夠得到陛下的召見,每當(dāng)站進朝班的行列位次之中,屏住呼吸,曲身行禮,連抬頭看上一眼都沒有膽量,又怎么會顧得上議論得失,諍言進諫呢!在皇帝周圍供職的官員尚且如此,何況其他職位疏遠(yuǎn)的臣下呢!這恐怕是群臣因襲故習(xí)的原故吧?!庇谑牵饤l上奏,請求實行依次召對百官、恢復(fù)正殿奏事、禁止臨時進獻貢物等十件事情。
稹又以貞元中王、王叔文以伎術(shù)得幸dōng宮(版權(quán)所有ewenyan.com易文言網(wǎng)),永貞之際幾亂天下,上書勸上早擇修正之士使輔導(dǎo)諸子,以為:“太宗自為藩王,與文學(xué)清修之士十八人居。后代太子、諸王,雖有僚屬,日益疏賤,至于師傅之官,非聵廢疾不任事者,則休戎罷帥不知書者為之。其友諭贊議之徒,尤為冗散之甚,縉紳皆恥由之。就使時得僻老儒生,越月逾時,僅獲一見,又何暇傅之德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士愛其子,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教之,況萬乘之嗣,系四海之命乎!”上頗嘉納其言,時召見之。
元稹又以貞元年間王、王叔文靠著擅長方伎小術(shù)得到太子的寵愛,到永貞年間幾乎使天下大亂之事,上書勸憲宗及早選拔善良正派的人士,輔佐教導(dǎo)各位皇子,他認(rèn)為:“自從太宗當(dāng)了藩王后,便與十八位博學(xué)能文、操行潔美的人士相處。雖然后世的太子與諸王仍有所屬的官吏,但是他們的地位越來越遭受疏遠(yuǎn)與輕賤,至于太師、少師、太傅、少傅一類官員,不是由眼昏耳聾、身體殘廢、不能辦事的人物擔(dān)承,就是讓戰(zhàn)事完結(jié)以后免去節(jié)帥職務(wù)而又不懂詩書的人物出任。尤其王府那些友、司議郎、諭德、贊善大夫等官員,更是閑散之職,士大夫都以擔(dān)當(dāng)過這類官員為恥辱。即使有時能夠得到一些孤陋寡聞,年紀(jì)老邁的儒生,也是歷時數(shù)月,僅僅獲得一次與太子、諸王見面的機會,又哪里有閑暇為他們輔導(dǎo)仁德道義,使他們深明法令制度呢!一般說來,就連地位低賤的人們,為了痛愛自己的子女,還知道去尋找明達事理的老師來教誨自己的子女,何況太子、諸王都是帝王的后嗣,關(guān)系著國家的命運呢!”憲宗對他的話很是贊許,頗多采納,還時常召見他。
壬戌,邵王約薨。
壬戌(二十九日),邵王李約去世。
五月,丙子,以橫海留后程執(zhí)恭為節(jié)度使。
五月,丙子(十三日),憲宗任命橫海留后程執(zhí)恭為該軍節(jié)度使。
庚辰,尚書左丞、同平章事鄭馀慶罷為太子賓客。
庚辰(十七日),尚書左丞、同平章事鄭馀慶被罷免為太子賓客。
辛卯,尊太上皇后為皇太后。
辛卯(二十八日),尊奉太上皇的皇后為皇太后。
劉辟城鹿頭關(guān),連八柵,屯兵萬余人以拒高崇文。六月,丁酉,崇文擊敗之。辟置柵于關(guān)東萬勝堆。戊戌,崇文遣驍將范陽高霞寓攻奪之,下瞰關(guān)城;凡八戰(zhàn)皆捷。
劉辟修筑鹿頭關(guān),連結(jié)八座柵壘,屯聚兵馬一萬多人,以便抵御高崇文。六月,丁酉(初五),高崇文打敗了劉辟。劉辟又在鹿頭關(guān)東面的萬勝堆設(shè)置柵壘。戊戌(初六),高崇文派遣驍將范陽人高霞寓前去攻取了萬勝堆,由此可以俯視鹿頭關(guān)全城。共計經(jīng)過八次交戰(zhàn),高霞寓全都獲勝。
加盧龍節(jié)度使劉濟兼侍中。己亥,加平盧節(jié)度使李師古兼侍中。
憲宗加封盧龍節(jié)度使劉濟兼任侍中;己亥(初七),加封平盧節(jié)度使李師古兼任侍中。
庚子,高崇文破劉辟于德陽;癸卯,又破之于漢州;嚴(yán)礪遣其將嚴(yán)秦破辟眾萬余人于綿州石碑谷。
庚子(初八),高崇文在德陽打敗劉辟。癸卯(十一日),高崇文在漢州再敗劉辟。嚴(yán)礪派遣他的將領(lǐng)嚴(yán)秦在綿州的石碑谷打敗劉辟的部眾一萬多人。
初,李師古有異母弟曰師道,常疏斥在外,不免貧窶。師古私謂所親曰:“吾非不友于師道也,吾年十五擁節(jié)旄,自恨不知稼穡之艱難。況師道復(fù)減吾數(shù)歲,吾欲使之知衣食之所自來,且以州縣之務(wù)付之,計諸公必不察也?!奔皫煿偶埠V,師道時知密州事,好畫及篥。師古謂判官高沐、李公度曰:“迨吾之未亂也,欲有問于子。我死,子欲奉誰為師乎?”二人相顧未對。師古曰:“豈非師道乎?人情誰肯薄骨肉而厚他人,顧置帥不善,則非徒敗軍政也,且覆吾族。師道為公侯子孫,不務(wù)訓(xùn)兵理人,專習(xí)小人賤事以為己能,果堪為帥乎?幸諸公審圖之!”閏月,壬戌朔,師古薨。沐、公度秘不發(fā)喪,潛逆師道于密州,奉以為節(jié)度副使。
當(dāng)初,李師古有一個異母兄弟,名叫李師道,經(jīng)常遭受冷落,被斥逐在外地,不免貧困。李師古私下里告訴親近的人們說:“并不是我不肯與李師道友好,我十五歲時擔(dān)任節(jié)度使,恨自己不懂得耕種與收獲的艱難。況且李師道又比我小幾歲,我想讓他了解吃穿供給是從哪里來的,才暫且把治理州縣的事務(wù)交付給他,想來諸位肯定還沒有看出來吧?!奔爸晾顜煿挪∏槲:V時,李師道當(dāng)時正在代理密州事務(wù),喜歡繪畫和吹奏胡人的葭管。李師古對判官高沐和李公度說:“趁著我神智還沒有迷亂時,我想征求你們的意見。我死后,你們打算擁戴何人擔(dān)當(dāng)主帥呢?”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回答。李師古說:“難道不是李師道嗎?由人們的常情說來,誰愿意對骨肉兄弟刻薄寡恩,而對其他的人卻優(yōu)渥豐厚呢,但是設(shè)置主帥不得其人,便不只是敗壞軍中政務(wù),而且將會傾覆我的家族。李師道是公侯家族的后人,卻不致力訓(xùn)練軍隊,治理百姓,專門學(xué)習(xí)小人的下賤行當(dāng),認(rèn)為是自己的才能,他擔(dān)當(dāng)主帥果真勝任嗎?希望諸位審慎地計議一下吧。”閏六月,壬戌朔(初一),李師古去世。高沐與李公度隱秘其事,暫不公布李師古的死訊,暗中從密州迎接李師道,擁戴他擔(dān)當(dāng)節(jié)度副使。
秋,七月,癸丑,高崇文破劉辟之眾萬人于玄武。甲午,詔:“凡西川繼援之兵,悉取崇文處分?!?/p>
秋季,七月,癸丑(疑誤),高崇文在玄武打敗劉辟的部眾一萬人。甲午(初三),憲宗頒詔:“凡是在西川相繼增援的軍隊,一概聽從高崇文的指揮。”
壬寅,葬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于豐陵,廟號順宗。
壬寅(十一日),憲宗將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安葬在豐陵,廟號順宗。
八月,壬戌,以妃郭氏為貴妃。
28]八月,壬戌(初二),憲宗冊立皇妃郭氏為貴妃。
丁卯,立皇子寧為鄧王,寬為澧王,宥為遂王,察為深王,寰為洋王,寮為絳王,審為建王。
丁卯(初七),憲宗冊立皇子李寧為鄧王,李寬為澧王,李宥為遂王,李察為深王,李寰為洋王,李寮為絳王,李審為建王。
李師道總軍務(wù),久之,朝命未至。師道謀于將佐,或請出兵掠四境;高沐固止之,請輸兩稅,申官吏,行鹽法,遣使相繼奉表詣京師。杜黃裳
請乘其未定而分之;上以劉辟未平,己巳,以師道為平盧留后、知鄆州事。
李師道總攬軍中事務(wù)后,過了許久,朝廷的任命還沒有到來。李師道與將佐們商討對策,有人請求往四鄰的邊境上派兵虜掠,高沐堅決制止了這一企圖,請李師道向朝廷繳納兩稅,申報所任用的官吏,實行食鹽法,派遣使者接連不斷地前往京城進獻表章。杜黃裳請求趁著李師道沒有安定來的時機,將平盧分而治之。憲宗因劉辟尚未平定,己巳(初九),任命李師道為平盧留后、知鄆州事。
堂后主書滑渙久在中書,與知樞密劉光琦相結(jié),宰相議事有與光琦異者,令渙達意,常得所欲,杜佑、鄭等皆低意善視之。鄭馀慶與諸相議事,渙從旁指陳是非,馀慶怒叱之;未幾,罷相。四方賂遺無虛日,中書舍人李吉甫言其專恣,請去之。上命宰相闔中書四門搜掩,盡得其奸狀,九月,辛丑,貶渙雷州司戶,尋賜死;籍沒,家財凡數(shù)千萬。
堂后主書滑渙長期在中書省任職,與知樞密劉光琦相互交結(jié),凡是宰相計議的事情與劉光琦發(fā)生分歧時,劉光琦便讓滑渙傳達自己的意圖,經(jīng)常能夠滿足自己的愿望。杜佑、鄭等人都低聲下氣,用友好的態(tài)度對待他。鄭馀慶與各位宰相計議事情時,滑渙在旁邊指點評說諸相意見的曲直短長,鄭馀慶怒氣沖沖地喝斥了他,沒過多久,鄭馀慶便被罷免了宰相的職務(wù)。各地向滑渙賄賂財物,沒有停閑的時日。中書舍人李吉甫進言說滑渙肆意專權(quán),請求除去他。憲宗命令宰相將中書省四面的門戶關(guān)閉起來,進行突然搜查,取得了滑渙肆行邪惡的全部罪狀。九月,辛丑(十一日),憲宗將滑渙貶為雷州司戶,不久便賜他自裁,沒收他家的財產(chǎn)計有數(shù)千萬之多。
壬寅,高崇文又?jǐn)⒈僦娪诼诡^關(guān);嚴(yán)秦敗劉辟之眾于神泉。河?xùn)|將阿跌光顏將兵會高崇文于行營,愆期一日,懼誅,欲深入自贖,軍于鹿頭之西,斷其糧道,城中憂懼。于是辟、綿江柵將李文悅、鹿頭守將仇良輔皆以城降于崇文;獲辟婿蘇強,士卒降者萬計。崇文遂長驅(qū)直指成都,所向崩潰,軍不留行;辛亥,克成都。劉辟、盧文若帥數(shù)十騎西奔吐蕃,崇文使高霞寓等追之,及于羊灌田;辟赴江不死,擒之。文若先殺妻子,乃系石自沈。崇文入成都,屯于通衢,休息士卒,市肆不驚,珍貨山積,秋豪不犯,檻劉辟送京師。斬辟大將邢、館驛巡官沈衍,余無所問。軍府事無巨細(xì),命一遵韋南康故事,從容指,一境皆平。
壬寅(十二日),高崇文再次在鹿頭關(guān)打敗劉辟的部眾,嚴(yán)秦在神泉也打敗了劉辟的部眾。河?xùn)|將領(lǐng)阿跌光顏帶領(lǐng)兵馬與高崇文在行營會合,耽誤了一天時間,因害怕高崇文殺他,打算深入前敵,贖回自己的過失,在鹿頭關(guān)西面駐扎下來,繼絕了劉辟的運糧通道,使鹿頭關(guān)內(nèi)將士憂愁恐懼。于是,劉辟的綿江柵守將李文悅、鹿頭關(guān)守將仇良輔都率城向高崇文投降,還捉獲了劉辟的女婿蘇強,投降的士兵數(shù)以萬計。于是,高崇文迅速地直逼成都,所到之處,無不崩潰,軍隊在行進中從未受阻。辛亥(二十一日),高崇文攻克成都。劉辟、盧文若帶領(lǐng)數(shù)十人騎馬向西逃奔吐蕃,高崇文讓高霞寓等人追趕,并在羊灌田追上了他們。劉辟跳入長江、沒有淹死,終被擒獲。盧文若事先將妻子兒女殺死,然后便在身上系了石頭沉江自殺。高崇文進入成都后,在四通八達的大道上駐扎下來,讓士兵就地休息,市中的店鋪沒有受到驚動,市場上珍貴的貨財堆積如山,也沒有遭受絲毫的侵犯。高崇文將劉辟裝入檻車,送往京城,斬殺了劉辟的大將邢和館驛巡官沈衍,對其余的人一概不加追究。對軍府的事務(wù),無論大小,高崇文命令一律遵從南康郡王韋皋先前奉行的慣例,他從容不迫地指揮著,西川全境便完全平定了。
初,韋皋以西山運糧使崔從知邛州事,劉辟反,從以書諫辟;辟發(fā)兵攻之,從嬰城固守;辟敗,乃得免。從,融之曾孫也。
當(dāng)初,韋皋委任西山運糧使崔從掌管邛州事務(wù),劉辟反叛朝廷后,崔從寫書信勸阻劉辟,劉辟派兵攻打邛州,崔從據(jù)城堅守。劉辟失敗,崔從終于得以幸免。崔從是崔融的曾孫。
韋皋參佐房式、韋乾度、獨孤密、符載、郗士美、段文昌等素服麻屨,銜土請罪;崇文皆釋而禮之,草表薦式等,厚贐而遣之。目段文昌曰:“君必為
將相,未敢奉薦?!陛d,廬山人;式,之從子;文昌,志玄之玄孫也。
韋皋的參佐房式、韋乾度、獨孤密、符載、郗士美、段文昌等人身著白色喪服,腳穿麻鞋,按死罪制度口銜土塊,請求治罪,高崇文全都釋放了他們,以禮相待,還草擬表章舉薦房式等人,贈給他們豐厚的財物,送他們前去就任。高崇文看著段文昌說:“你肯定會成為將相,我不敢推薦你。”符載是廬山人。房式是房的侄子。段文昌是段志玄的玄孫。
辟有二妾,皆殊色,監(jiān)軍請獻之,崇文曰:“天子命我討平兇豎,當(dāng)以撫百姓為先,遽獻婦人以求媚,豈天子之意邪!崇文義不為此。”乃以配將吏之無妻者。
劉辟有兩個偏房,容貌都特別美麗,監(jiān)軍請求將她們獻給朝廷,高崇文說:“天子命令我征伐平定劉辟這一兇頑豎子,我應(yīng)當(dāng)首先安撫百姓。忙著進獻婦女,討好天子,這哪里會是天子的本意呢!我奉行正義,不干這種事情。”于是,他將劉辟的兩個偏房許配給沒有妻室的將吏了。
杜黃裳建議征蜀及指受高崇文方略,皆懸合事宜。崇文素憚劉,黃裳使謂之曰:“若無功,當(dāng)以劉相代?!惫誓艿闷渌懒?。及蜀平,宰相入賀,上目黃裳曰:“卿之功也!”
杜黃裳建議征討蜀中并授意高崇文應(yīng)采取的謀略。這些謀略對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完全適宜。由于高崇文平時畏懼劉,杜黃裳便讓人告訴他說:“如果你不能取得成功,便會讓劉替代你。”所以杜黃裳能夠使高崇文盡到最大的力量。及至平定蜀中后,宰相入朝祝賀,憲宗望著杜黃裳說:“這都是你的功勞??!”
辛巳,詔征少室山人李渤為左拾遺;渤辭疾不至,然朝政有得失,渤輒附奏陳論。
辛巳(疑誤),憲宗頒詔征召少室山的隱士李渤擔(dān)任左拾遺,李渤稱病,不肯前來。然而,一旦朝廷大政發(fā)生問題,他總是寄上奏章,陳述論說自己的見解。
冬,十月,甲子,易定節(jié)度使張茂昭入朝。
冬季,十月,甲子(初五),易定節(jié)度使張茂昭入京朝見。
制割資、簡、陵、榮、昌、瀘六州隸東川。房式等未至京師,皆除省寺官。丙寅,以高崇文為西川節(jié)度使。戊辰,以嚴(yán)礪為東川節(jié)度使。
憲宗頒制命令分出資州、簡州、陵州、榮州、昌州、瀘州六地,歸屬東川。房式等人還沒有來到京城,憲宗已經(jīng)全部任命他們各省、各寺的官員。丙寅(初七),任命高崇文為西川節(jié)度使;戊辰(初九),任命嚴(yán)礪為東川節(jié)度使。
庚午,以將作監(jiān)柳晟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晟至漢中,府兵討劉辟還,未至城,詔復(fù)遣戍梓州;軍士怨怒,脅監(jiān)軍,謀作亂。晟聞之,疾驅(qū)入城,慰勞之,既而問曰:“汝曹何以得成功?”對曰:“誅反者劉辟耳?!标稍唬骸氨僖圆皇茉t命,故汝曹得以立功,豈可復(fù)使他人誅汝以為功邪?”眾皆拜謝,請詣戍所如詔書。軍府由是獲安。
庚午(十一日),憲宗任命將作監(jiān)柳晟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柳晟來到漢中時,漢中府的兵馬征討劉辟回來,還沒有進城,便有詔書派遣他們再去戍守梓州。將士們既怨恨,又惱怒,脅迫監(jiān)軍,策劃發(fā)起變亂。柳晟得知消息后,連忙策馬進城,慰勞他們。過了一會兒,柳晟問道:“你們是怎么獲得成功的呀?”將士們回答說:“是由于前去討伐反叛者劉辟唄?!绷烧f:“由于劉辟不肯接受詔書的命令,所以使你們獲得了立功的機會,怎么能夠讓別人再來討伐你們,從而建立功勞呢!”大家都向柳晟行禮,表示感謝,請求按照詔書前往戍守之地。從此,軍府獲得安寧。
壬申,以平盧留后李師道為節(jié)度使。
壬申(十三日),憲宗任命平盧留后李師道為節(jié)度使。
戊子,劉辟至長安,并族黨誅之。
戊子(二十九日),劉辟被押送到長安,朝廷命令將他連同他的同族親屬一并誅殺。
武寧節(jié)度使張有疾,上表請代。十一月,戊申,征為工部尚書,以東都留守王紹代之,復(fù)以濠、泗二州隸武寧軍。徐人喜得二州,故不為亂。
武寧節(jié)度使張身患重病,上表請求派人替代自己。十一月,戊申(十九日),憲宗征召張回朝擔(dān)任工部尚書,任命東都留守王紹代替張的原職務(wù),又將濠州、泗州兩地歸屬武寧軍。徐州地區(qū)的將士們高興得到兩州的土地,所以不作亂。
丙辰,以內(nèi)常侍吐突承璀為左神策中尉。承璀事上于dōng宮(版權(quán)所有ewenyan.com易文言網(wǎng)),以干敏得幸。
丙辰(二十七日),憲宗任命內(nèi)常侍吐突承璀為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在憲宗當(dāng)太子時曾侍奉左右,因干練機敏而得到寵愛。
是歲,回鶻入貢,始以摩尼偕來,于中國置寺處之。其法日晏乃食,食葷而不食酪?;佞X信奉之,可汗或與議國事。
這一年,回鶻入京進貢,開始帶著摩尼教僧人一同前來,朝廷在國內(nèi)設(shè)置寺院,安置摩尼僧人居住。根據(jù)摩尼僧人的規(guī)矩,日暮時分才開始進食,可以吃葷腥食品,但不能夠食用奶酪?;佞X信奉摩尼教,回鶻可汗有時要與摩尼僧人計議國家大事。
二年(丁亥、807)
二年(丁亥,公元807年)
春,正月,辛卯,上祀圜丘;赦天下。
春季,正月,辛卯(初三),憲宗祭祀圜丘,大赦天下。
上以杜佑高年重德,禮重之,常呼司徒而不名。佑以老疾,請致仕;詔令佑每月入朝不過再三,因至中書議大政;他日聽歸樊川。
憲宗因杜佑年邁,品德高尚,以隆重的禮數(shù)對待他,經(jīng)常稱呼他為司徒,而不直呼其名。杜佑因年老多病,請求退休,憲宗頒詔令杜佑每月來朝廷朝見不超過兩三次,并趁此機會前往中書省計議重大的政務(wù)。其他日子準(zhǔn)許他回到樊川府第。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黃裳,有經(jīng)濟大略而不小節(jié),故不得久在相位。乙巳,以黃裳同平章事,充河中、晉、絳、慈、隰節(jié)度使。己酉,以戶部侍郎武元衡為門下侍郎,翰林學(xué)士李吉甫為中書侍郎,并同平章事。吉甫聞之感泣,謂中書舍人裴曰:“吉甫流落江、淮,逾十五年,一旦蒙恩至此。思所以報德,惟在進賢,而朝廷后進,罕所接識,君有精鑒,愿悉為我言之。”取筆疏三十余人;數(shù)月之間,選用略盡。當(dāng)時翕然稱吉甫為得人。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黃裳,具有經(jīng)國濟民的遠(yuǎn)大謀略,但對生活小事不加檢點,所以沒有能夠長期保持宰相的職位。乙巳(十七日),憲宗讓杜黃裳掛銜同平章事,充任河中、晉、絳、慈、隰節(jié)度使。己酉(二十一日),憲宗任命戶部侍郎武元衡為門下侍郎,翰林學(xué)士李吉甫為中書侍郎,兩人一并同平章事。李吉甫得知消息以后,感動得哭了,他告訴中書舍人裴說:“我飄泊江、淮,窮困失意,超過了十五年,現(xiàn)在忽然蒙受朝廷的恩典達到如此地步。我想到的報答朝廷恩德的途徑,只有引進賢明之士,但是我很少接觸并結(jié)識朝廷中后來入仕的人們。您是善于識別人才的,希望您向我講出您的所有意見?!庇谑牵崮闷鸸P來,開列了三十多人的名單。在幾個月內(nèi),李吉甫將這些人幾乎都選拔起用了,當(dāng)時人們紛紛稱道李吉甫用人得當(dāng)。
二月,癸酉,邕州奏破黃賊,獲其酋長黃承慶。
二月,癸酉(十五日),邕州奏報擊敗黃氏亂民,俘獲了他們的酋長黃承慶。
夏,四月,甲子,以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為朔方、靈、鹽節(jié)度使,以右神策、鹽州、定遠(yuǎn)兵隸焉,以革舊弊,任邊將也。
夏季,四月,甲子(初七),憲宗任命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為朔方、靈、鹽節(jié)度使,將右神策軍、鹽州、定遠(yuǎn)的兵馬歸屬給他,為的是以此革除以往的弊病,由朝廷直接任命駐守邊塞的將領(lǐng)。
秋,八月,劉濟、王士真、張茂昭爭私隙,迭相表請加罪。戊寅,以給事中房式為幽州、成德、義武宣慰使,和解之。
秋季,八月,劉濟、王士真、張茂昭因私怨而發(fā)生爭執(zhí),交替上表請求朝廷懲治對方。戊寅(二十三日),憲宗任命給事中房式為幽州、成德、義武宣慰使,使他們和解。
九月,乙酉,密王綢薨。
九月,乙酉(初一),密王李綢去世。
夏,蜀既平,藩鎮(zhèn)惕息,多求入朝。鎮(zhèn)海節(jié)度使李亦不自安,求入朝;上許之,遣中使至京口慰撫,且勞其將士。雖署判官王澹為留后,實無行意,屢遷行期,澹與敕使數(shù)勸諭之;不悅,上表稱疾,請至歲暮入朝。上以問宰相,武元衡曰:“陛下初即政,求朝得朝,求止得止,可否在,將何以令四海!”上以為然,下詔徵之。詐窮,遂謀反。
夏州楊惠琳、蜀中劉辟被平定后,藩鎮(zhèn)極為恐懼,多數(shù)請求入京朝見。鎮(zhèn)海節(jié)度使李也感到不安,請求入京朝見,憲宗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派遣中使前往京口撫慰他,而且慰勞他部下的將士們。李雖然委任判官王澹暫且擔(dān)任留后,但實際并沒有離開的打算,好幾次拖延了啟程的日期。王澹與憲宗派來的敕使屢次勸告他,李心中不快,上表聲稱身染疾病,請求延緩到年底再入京朝見。憲宗就此事征詢宰相的意見,武元衡說:“陛下剛剛執(zhí)掌朝政大權(quán),李要求朝見就得以朝見,要求中止朝見就得以中止朝見,由李決定去就,將來怎么就夠?qū)θ珖l(fā)號施令呢!”憲宗認(rèn)為有理,便頒發(fā)詔書征召他前來。李計謀已窮,于是便策劃造反。
王澹既掌留務(wù),于軍府頗有制置,益不平,密諭親兵使殺之。會頒冬服,嚴(yán)兵坐幄中,澹與敕使入謁,有軍士數(shù)百噪于庭曰:“王澹何人,擅主軍務(wù)!”曳下,臠食之;大將趙琦出慰止,又臠食之;注刃于敕使之頸,詬詈,將殺之;陽驚,救之。
王澹執(zhí)掌留后事務(wù)后,對軍府的建制頗有些改革,李愈發(fā)憤郁不滿,便暗中諭示親兵殺掉王澹。適逢發(fā)放冬季的服裝,李全副武裝地坐在帳幕中間,正當(dāng)王澹與憲宗敕使進帳謁見時,有數(shù)百名將士在庭院中喧噪著說:“王澹是什么人,竟敢擅自掌管軍中事務(wù)!”于是,將士們將他拖了出來,割碎了他的身體吃掉。大將趙琦出來勸慰阻止將士們,大家又將他割碎了吃掉。將士們用兵器直指憲宗敕使的脖頸痛罵,準(zhǔn)備將他殺掉,李佯裝大驚,將他救了下來。
冬,十月,己未,詔征為左仆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為鎮(zhèn)海節(jié)度使。庚申,表言軍變,殺留后、大將。先是選腹心五人為所部五州鎮(zhèn)將,姚志安處蘇州,李深處常州,趙惟忠處湖州,丘自昌處杭州,高肅處睦州,各有兵數(shù)千,伺察刺史動靜。至是,各使殺其刺史,遣牙將庾伯良將兵三千治石頭。常州刺
史顏防用客李云計,矯制稱招討副使,斬李深,傳檄蘇、杭、湖、睦,請同進
討。湖州刺史辛秘潛募鄉(xiāng)閭子弟數(shù)百,夜襲趙惟忠營,斬之。蘇州刺史李素為
姚志安所敗,生致于,具桎梏釘于船舷,未及京口,會敗,得免。
冬季,十月,己未(初五),憲宗頒詔征調(diào)李出任左仆射,任命御史大夫李元素為鎮(zhèn)海節(jié)度使。庚申(初六),李上表宣稱軍隊發(fā)生變故,殺害了留后與大將。在此之前,李選拔出五個親信,擔(dān)任他所管轄的五個州的鎮(zhèn)守將領(lǐng),姚志安在蘇州,李深在常州,趙惟忠在湖州,丘自昌在杭州,高肅在睦州,各自擁有兵馬數(shù)千人,伺察刺史的舉動。至此,李讓他們分別殺掉本州刺史,又派遣牙將庾伯良率領(lǐng)兵馬三千人修整石頭城。常州刺史顏防采用賓客李云的計策,假托制書已有任命,自稱招討副使,斬殺李深,向蘇州、杭州、湖州、睦州傳送檄文,請各州共同進軍討伐李。湖州刺史辛秘暗中募集鄉(xiāng)里子弟數(shù)百人,在夜間襲擊趙惟忠的營地,并將趙惟忠斬殺。蘇州刺史李素被姚志安擊敗,姚志安將李素交送李,給李素帶上腳鐐手銬,再將腳鐐手銬釘死在般舷上,但是在沒有到達京口以前,趕上李失敗,李素得以幸免。
乙丑,制削李官爵及屬籍。以淮南節(jié)度使王鍔統(tǒng)諸道兵為招討處置使;征宣武、義寧、武昌兵并淮南、宣歙兵俱出宣州,江西兵出信州,浙東兵出杭州,以討之。
乙丑(十一日),憲宗頒布制書,命令革除李的官職爵位,并在宗室名冊中除名,命令淮南節(jié)度使王鍔統(tǒng)領(lǐng)各道兵馬,出任招討處置使;征調(diào)宣武、義寧、武昌兵馬,連同淮南、宣歙兵馬一起由宣州進軍,江西兵馬由信州進軍,浙東兵馬由杭州進軍,以便討伐李。
高崇文在蜀期年,一旦謂監(jiān)軍曰:“崇文,河朔一卒,幸有功,致位至此。西川乃宰相回翔之地,崇文叨居日久,豈敢自安!”屢上表稱“蜀中安逸,無所陳力,愿效死邊陲?!鄙蠐窨梢源缥恼叨y其人。丁卯,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同平章事,充西川節(jié)度使。
高崇文任職蜀中滿了一年,有一天他對監(jiān)軍說:“我高崇文,河朔地帶的一名小卒,幸而立下戰(zhàn)功,才達到現(xiàn)在這個職位。西川是宰相盤旋飛翔的地方,我含愧居于此地的時間已經(jīng)很長了,怎敢心安理得地呆下去呢!”他屢次上表聲稱:“蜀中安適閑逸,沒有我施展自己能力的地方,希望讓我前往邊疆,盡死效力?!睉椬谶x擇能夠替代高崇文的人,但難以找到合適的人選。丁卯(十三日),憲宗命令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同平章事,充任西川節(jié)度使。
李以宣州富饒,欲先取之,遣兵馬使張子良、李奉仙、田少卿將兵三千襲之。三人知必敗,與牙將裴行立同謀討之。行立,之甥也,故悉知之密謀。三將營于城外,將發(fā),召士卒諭之曰:“仆射反逆,官軍四集,常、湖二將繼死,其勢已蹙。今乃欲使吾輩遠(yuǎn)取宣城,吾輩何為隨之族滅!豈若去逆效順,轉(zhuǎn)禍為福乎!”眾悅,許諾,即夜,還趨城。行立舉火鼓噪,應(yīng)之于內(nèi),引兵趨牙門。聞子良等舉兵,怒,聞行立應(yīng)之,撫膺曰:“吾何望矣!”跣走,匿樓下。親將李鈞引挽強三百趨山亭,欲戰(zhàn);行立伏兵邀斬之。舉家皆哭,左右執(zhí),裹之以幕,縋于城下,械送京師。挽強、蕃落爭自殺,尸相枕藉。癸酉,本軍以聞。乙亥,群臣賀于紫宸殿。土愀然曰:“朕之不德,致宇內(nèi)數(shù)有干紀(jì)者,朕之愧也,何賀之為!”
李認(rèn)為宣州富庶豐饒,準(zhǔn)備首先奪取此地,便派遣兵馬使張子良、李奉仙和田少卿帶領(lǐng)兵馬三千人襲擊宣州。三人知道李肯定要失敗,便與牙將裴行共同策劃討伐李。裴行立是李的外甥,所以他完全了解李的機密策謀。三位將領(lǐng)在鎮(zhèn)海軍城外扎營,在準(zhǔn)備出發(fā)時,把將士們召集起來,開導(dǎo)他們說;“李仆射謀反叛逆,官軍已經(jīng)從各地匯集起來,常州和湖州的李深與趙惟忠二位將領(lǐng)接連敗死,李的形勢已經(jīng)窘迫?,F(xiàn)在,李準(zhǔn)備讓我們這些人經(jīng)長途攻取宣州,我們這些人為什么要跟著他而使自己整個家族遭受誅滅呢!何不脫離李,效力朝廷,將禍殃轉(zhuǎn)變?yōu)楦>壞兀 贝蠹叶己芨吲d,便應(yīng)承下來了。就在當(dāng)天夜晚,三位將領(lǐng)回軍直奔鎮(zhèn)海軍城。裴行立點著火,擂鼓吶喊,在鎮(zhèn)海軍城內(nèi)響應(yīng),領(lǐng)兵真奔軍府牙門。李得知張子良等人起兵,大怒,得知裴行立接應(yīng)他們后,捶著自己胸口說:“我還有什么希望呢!”他光著腳逃走,躲藏在一座樓下。李的親信將領(lǐng)李鈞率領(lǐng)能挽強弓的親兵三百人直奔山亭,準(zhǔn)備交戰(zhàn),裴行立埋伏的兵馬截?fù)舨貧⒘怂?。李全家人都哭泣,李的隨從們捉住李,用帳幕裹著他,用繩索將他縋到城下,給他帶上枷鎖,送往京城。李的能挽強弓的親兵和由胡人、奚人等組成的蕃兵紛紛自殺,尸體縱橫交陳。癸酉(十九日),鎮(zhèn)海軍將本軍發(fā)生的事情上奏朝廷聞知。乙亥(二十一日),群臣在紫宸殿向憲宗祝賀,憲宗愁容滿面地說:“由于朕不施恩德,致使國內(nèi)屢次出現(xiàn)違犯法紀(jì)的人,朕漸愧得很啊,有什么值得祝賀的呢!”
宰相議誅大功以上親,兵部郎中蔣義曰:“大功親,皆淮安靖王之后也。淮安有佐命之功,陪陵、享廟,豈可以末孫為惡而累之乎!”又欲誅其兄
弟,曰:“兄弟,故都統(tǒng)國貞之子也,國貞死王事,豈可使之不祀乎!”
宰相以為然。辛巳,從父弟宋州刺史等皆貶官流放。
宰相商議誅殺李叔伯兄弟姊妹以上的親屬,兵部郎中蔣義說:“李叔伯兄弟姊妹以上的親屬都是淮安靖王李神通的后裔?;窗簿竿跤休o佐太祖、太宗、創(chuàng)建國家的功勛,陪葬于獻陵,配享于高祖祠廟,難道能夠因為末代子孫作惡,便受到連累嗎!”宰相們又打算誅殺李的兄弟,蔣義說:“李的兄弟,是已故都統(tǒng)李國貞的兒子,李國貞為朝廷獻身,難道能夠讓他失去后人的祭祀嗎!”宰相們認(rèn)為所言有理。辛巳(二十七日),李的叔伯弟弟宋州刺史李等人都被貶官流放。
十一月,甲申朔,至長安,上御興安門,面詰之。對曰:“臣初不反,張
子良等教臣耳。”上曰:“卿為元帥,子良等謀反,何不斬之,然后入朝?”
無以對。乃并其子師回腰斬之。
十一月,甲申朔(初一),李被押送到長安,憲宗親臨興安門,當(dāng)面責(zé)問他。李回答說:“我起先并沒有造反,是張子良等人教我這樣做的?!睉椬谡f:“你身為主帥,既然張子良等人策劃造反,你為什么不將他們殺了,然后再入京朝見?”李無法回答了,于是將他連同他的兒子李師回一并腰斬處死。
有司請毀祖考冢廟,中丞盧坦上言:“李父子受誅,罪已塞矣。昔漢誅霍禹,不罪霍光;先朝誅房遺愛,不及房玄齡?!犊嫡a》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瘺r以為不善而罪及五代祖乎!”乃不毀。
有關(guān)部門請求拆除李祖先的墳?zāi)购图覐R,御史中丞盧坦進言說:“李父子遭受誅戮,已經(jīng)足以抵罪。過去漢宣帝誅殺霍禹,并不處罰霍光;本朝前代誅殺房遺愛,并不牽連房玄齡?!犊嫡a》說:‘在父子兄弟之間,無論誰觸犯刑罰,都不能互相牽連。’何況因李作惡,而要牽連五代祖先一起治罪呢!”于是作罷。
有司籍家財輸京師。翰林學(xué)士裴、李絳上言,以為:“李僭侈,割剝六州之人以富其家,或枉殺其身而取其財。陛下閔百姓無告,故討而誅之,今輦金帛以輸上京,恐遠(yuǎn)近失望。愿以逆人資財賜浙西百姓,代今年租賦。”上嘉嘆久之,即從其言。
有關(guān)部門沒收李家財,準(zhǔn)備運到京城,翰林學(xué)士裴與李絳進言認(rèn)為:“李過度奢侈,殘酷掠奪潤、睦、常、蘇、湖、杭六州百姓,使自己家富有,甚至濫殺無辜,從中奪取資財。陛下憐憫百姓無處說理,所以征討并誅殺了他,現(xiàn)在要將沒收的金銀絲帛裝載成車,轉(zhuǎn)運京城,恐怕會使各地的人們感到失望。希望將李的物資錢財頒賜給浙西的百姓,用以代替他們今年應(yīng)交納的賦稅?!睉椬诩卧S贊嘆良久,隨即聽從了他的建議。
昭義節(jié)度使盧從史,內(nèi)與王士真、劉濟潛通,而外獻策請圖山東,擅引兵東出。上召令還,從史托言就食邢、,不時奉詔;久之,乃還。
昭義節(jié)度使盧從史,在內(nèi)與王士真、劉濟暗中交往,在外卻向朝廷進獻計策,請求謀取太行山以東的魏博、恒冀等藩鎮(zhèn),擅自率領(lǐng)兵馬東進。憲宗傳召并命令他返還昭義,他卻托稱移兵前往邢州與州,就地獲取給養(yǎng),不肯按時奉行詔書的指令,過了好久,才返回昭義。
他日,上召李絳對于浴堂,語之曰:“事有極異者,朕比不欲言之。朕與鄭議敕從史歸上黨,續(xù)徵入朝。乃泄之于從史,使稱上黨乏糧,就食山東。為人臣負(fù)朕乃爾,將何以處之?”對曰:“審如此,滅族有余矣!然、從史必不自言,陛下誰從得之?”上曰:“吉甫密奏?!苯{曰:“臣竊聞晉紳之論,稱為佳士,恐必不然?;蛘咄杏麑3?,疾寵忌前,愿陛下更熟察之,勿使人謂陛下信讒也!”上良久曰:“誠然,必不至此。非卿言,朕幾誤處分?!?/p>
后來,憲宗在浴堂殿傳召李絳前來應(yīng)對諮詢,對李絳談道:“有件極為異常的事情,朕完全不愿意講到它。朕與鄭商議敕令盧從史返回上黨,接著便征召他入京朝見。鄭卻將此事泄露給盧從史,讓他聲稱上黨缺乏糧食,需要移兵崤山以東,就地取得糧食給養(yǎng)。作為人臣,辜負(fù)朕達到如此程度,將應(yīng)當(dāng)怎么處治他呢?”李絳回答說:“假如確實是這樣,誅戮整個家族的罪罰還有余。然而,鄭與盧從史肯定不會自己說出去,陛下是從誰那里得到消息的呢?”憲宗說:“是李吉甫秘密奏報的。”李絳說:“我私下里聽到士大夫的評論,稱許鄭是一位德才兼優(yōu)的人,恐怕他不會這樣做的?;蛟S是他的同事中有人打算獨攬朝廷大政,嫉妨鄭得到寵信,居己之先吧,希望陛下再深入驗察此事,不要讓人說陛下是在聽信讒言?。 睉椬谕A嗽S久才說:“的確如此,鄭肯定不至于干出這種事情。如果不是你這一席話,朕幾乎要做出錯誤的決定來了?!?/p>
上又嘗從容問絳曰:“諫官多謗訕朝政,皆無事實,朕欲謫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余,何如?”對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以壅蔽陛下之聰明者。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敢發(fā)口諫者有幾!就有諫者,皆晝度夜思,朝刪墓減,比得上達,什無二三。故人主孜孜求諫,猶懼不至,況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也?!鄙仙破溲远?。
憲宗還曾從容詢問李絳說:“諫官往往毀謗朝廷政務(wù),全然沒有事實依據(jù),朕打算將他們中間一兩個突出人物處以貶謫,以便使其余的人有所警惕,你認(rèn)為怎么樣呢?”李絳回答說:“這大概不是陛下的本意,肯定有邪惡臣下蒙蔽陛下視聽的事情發(fā)生。臣下的死與生,都是與主上的喜與怒相聯(lián)系著的,有勇氣開口進諫的能有幾人呢!即使有人進諫,也都是經(jīng)過日日夜夜的思量,朝朝暮暮的刪減,及至諫言得以送交到上面來時,所剩已經(jīng)沒有十分之二三了。所以,主上勤勉不怠地尋求規(guī)諫,還怕無人進諫,何況要對諫官處以罪罰呢!倘若如此,就會讓天下之人閉口不言,這可不是國家之福啊?!睉椬谫澷p他的進言,于是不再貶謫諫官。
群臣請上尊號曰睿圣文武皇帝;丙申,許之。
群臣請求向憲宗進獻尊號,稱作睿圣文武皇帝。丙申(十三日),憲宗應(yīng)允了這一請求。
尉、集賢校理白居易作樂府及詩百余篇,規(guī)諷時事,流聞禁中;上見而悅之,召入翰林為學(xué)士。
縣尉、集賢校理白居易寫作樂府與詩歌一百多篇,婉言規(guī)諫時事,流傳到宮廷之中。憲宗看了白居易的樂府與詩歌后,很是喜愛,便傳召白居易進入翰林院,擔(dān)任翰林學(xué)士。
十二月,丙辰,上謂宰相曰:“太宗以神圣之資,群臣進諫者猶往復(fù)數(shù)四,況朕寡昧,自今事有違,卿當(dāng)十論,無但一二而已。”
十二月,丙辰(初三),憲宗告訴宰相說:“憑著太宗那樣的圣明資質(zhì),群臣進獻的諫言尚且需要往返三四次哩,何況朕是愚昧寡聞的呢!從今以后,如果有什么不對的事情,你們應(yīng)當(dāng)論說十次,而不是僅僅論說一兩次就算了事。”
丙寅,以高崇文同平章事,充寧節(jié)度、京西諸軍都統(tǒng)。
丙寅(十三日),憲宗任命高崇文同平章事,充任寧節(jié)度使、京西諸軍都統(tǒng)。
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于憚上英威,為子季友求尚主;上以皇女普寧公主妻之。翰林學(xué)士李絳諫曰:“,虜族;季友,庶孽,不足以辱帝女,宜更擇高門美才。”上曰:“此非卿所知。”已卯,公主適季友,恩禮甚盛;出望外,大喜。頃之,上使人諷之入朝謝恩,遂奉詔。
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于豈憚憲宗的英明威嚴(yán),為兒子于季友請求娶公主為妻,憲宗便將皇女普寧公主嫁給了他。翰林學(xué)士李絳進諫說:“于出身于虜族,于季友是于的偏房所生,配不上帝室的女兒,應(yīng)當(dāng)為公主另選出于名門、才具秀美的人才?!睉椬谡f:“你不知道這里面的原因。”已卯(二十六日),普寧公主下嫁給于季友,憲宗對于家的禮遇很是隆盛,于出于預(yù)料之外,感到非常高興。不久,憲宗讓人婉言規(guī)勸于前往朝廷感謝皇帝的恩典,于便接受了詔命。
是歲,李吉甫撰《元和國計簿》上之,總計天下方鎮(zhèn)四十八,州府二百九十五,縣千四百五十三。其鳳翔、坊、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河?xùn)|、易定、魏博、鎮(zhèn)冀、范陽、滄景、淮西、淄青等十五道七十一州不申戶口外,每歲賦稅倚辦止于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戶,比天寶稅戶四分減三。天下兵仰給縣官者八十三萬余人,比天寶三分增一,大率二戶資一兵。其水旱所傷,非時調(diào)發(fā),不在此數(shù)。
這一年,李吉甫撰寫成《元和國計簿》,進獻給朝廷。據(jù)該書記載,總計全國有方鎮(zhèn)四十八個,有州府二百九十五個,有縣一千四百五十三個。其中鳳翔、坊、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河?xùn)|、易定、魏博、鎮(zhèn)冀、范陽、滄景、淮西、淄青等十五個道七十一個州不向朝廷申報戶口外,每年的賦稅征收只靠著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等八個道四十九個州,在編人口共一百四十四萬戶,比天寶年間納稅人戶減少了四分之三。全國依賴國庫供給的軍隊有八十三萬多人,比天寶年間增加了三分之一,大約每兩戶人家供養(yǎng)一個士兵。若有旱澇災(zāi)害損壞收成,或者有臨時的征發(fā)調(diào)用,還不能包括在這個數(shù)目以內(nèi)。
三年(戊子、808)
三年(戊子,公元808年)
春,正月,癸巳,群臣上尊號曰睿圣文武皇帝;赦天下。“自今長吏詣闕,無得進奉?!敝獦忻軇⒐忡喾智仓T使赍赦詣諸道,意欲分其饋遺,翰林學(xué)士裴、李絳奏“敕使所至煩擾,不若但附急遞?!鄙蠌闹9忡Q舊例,上曰:“例是則從之,茍為非是,奈何不改!”
春季,正月,癸巳(十一日),群臣向憲宗進獻尊號,稱作睿圣文武皇帝。憲宗大赦天下罪囚,規(guī)定:“從今以后,各地長官前往朝廷,不得進獻貢物?!敝獦忻軇⒐忡嗾埛謩e派遣各使者攜帶赦書前往各道,想要分別占有各地贈送的財物。翰林學(xué)士裴、李絳奏稱:“朝廷派出的使者每到一處,就要煩勞攪擾一處,不如只將赦書交付驛站火速傳遞?!睉椬诼爮牧硕说慕ㄗh。劉光琦援引慣例反對,憲宗卻說:“如果慣例是正確的,自然要依從慣例,如果慣例是不正確的,為什么不糾正呢!”
臨涇鎮(zhèn)將郝以臨涇地險要,水草美,吐蕃將入寇,以屯其地,言于涇原節(jié)度使段,奏而城之,自是涇原獲安。
臨涇鎮(zhèn)將郝認(rèn)為臨涇地勢險要,水草肥美,如果吐蕃準(zhǔn)備前來侵犯,肯定要在此地駐扎,便向涇原節(jié)度使段進言,經(jīng)奏請后修筑了臨涇城。從此,涇原獲得了安寧。
二月,戊寅,咸安大長公主薨于回鶻。三月,回鶻騰里可汗卒。
二月,戊寅(二十六日),咸安大長公主在回鶻去世。三月,回鶻騰里可汗去世。
癸巳,郇王總薨。
癸巳(十一日),郇王李總?cè)ナ馈?/p>
辛亥,御史中丞盧坦奏彈前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柳晟、前浙東觀察使閻濟美違赦進奉。上召坦褒慰之,曰:“朕已釋其罪,不可失信。”坦曰:“赦令宣布海內(nèi),陛下之大信也。晟等不畏陛下法,奈何存小信棄大信乎!”上乃命歸所進于有司。
辛亥(二十九日),御史中丞盧坦上奏揭發(fā)前任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柳晟和前任浙東觀察使閻濟美違背赦書,進獻貢物。憲宗召見盧坦,對他稱贊慰問了一番以后說:“朕已經(jīng)將他們的罪責(zé)免除了,這是不能失信的啊。”盧坦說:“赦令是向全國公布的,是陛下的大信用。柳晟等人不畏懼陛下之法,陛下怎么能夠只顧小信用,反而丟棄大信用呢!”于是,憲宗命令將他們進獻的物品交給有關(guān)部門。
夏,四月,上策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舉人,伊闕尉牛僧孺、陸渾尉皇甫、前進士李宗閔皆指陳時政之失,無所避;吏部侍郎楊于陵、吏部員外郎韋貫之為考策官,貫之署為上第。上亦嘉之,詔中書優(yōu)與處分。李吉甫惡其言直,泣訴于上,且言“翰林學(xué)士裴、王涯覆策。,涯之甥也,涯不先言;無所異同?!鄙喜坏靡?,罷、涯學(xué)士,為戶部侍郎,涯為都官員外郎,貫之為果州刺史。后數(shù)日,貫之再貶巴州刺史,涯貶虢州司馬。乙亥,以楊於陵為嶺南節(jié)度使,亦坐考策無異同也。僧孺等久之不調(diào),各從辟于藩府。僧孺,弘之
七世孫;宗閔,元懿之玄孫;貫之,福嗣之六世孫;,睦州新安人也。
夏季,四月,憲宗對有關(guān)部門推舉的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的考生舉行考試,伊闕縣尉牛僧孺、陸渾縣尉皇甫、前科進士李宗閔等人,指明并陳述當(dāng)時政務(wù)的過失,都能夠毫無避諱。吏部侍郎楊於陵、吏部員外郎韋貫之擔(dān)任主考策對的官員,韋貫之將牛僧孺等人納入成績優(yōu)秀的上第中,憲宗對他們也很嘉許,頒詔命令中書省對他們從優(yōu)安排。李吉甫討厭他們言語直切,哭泣著向憲宗陳訴,而且說:“策對考試是由翰林學(xué)士裴和王涯來覆核審定的?;矢κ峭跹牡耐馍?,王涯沒有事先說明,裴也沒有提出異議?!睉椬跊]有辦法,免除了裴與王涯翰林學(xué)士的職務(wù),讓裴出任戶部侍郎,王涯出任都官員外郎,韋貫之出任果州刺史。幾天以后,韋貫之又被貶為巴州刺史,王涯被貶為虢州司馬。乙亥(二十三日),憲宗任命楊於陵為嶺南節(jié)度使,他也是由于主考策對時沒有提出異議而受到處罰。牛僧孺等人長期不得調(diào)任,分別被藩鎮(zhèn)征用為幕府的僚屬。牛僧孺是牛弘的七世孫。李宗閔是李元懿的玄孫。韋貫之是韋福嗣的六世孫?;矢κ悄乐菪掳踩?。
丁丑,罷五月朔宣政殿朝賀。
丁丑(二十五日),憲宗撤銷了五月朔日(初一)在宣政殿舉行的朝賀。
以荊南節(jié)度使裴均為右仆射。均素附宦官得貴顯,為仆射,自矜大。嘗入朝,逾位而立;中丞盧坦揖而退之,均不從。坦曰:“昔姚南仲為仆射,位在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是守正不交權(quán)幸者。”坦尋改右庶子。
憲宗任命荊南節(jié)度使裴均為右仆射。裴均平時依附宦官,得以富貴顯達,出任右仆射后,更為驕矜自大。有一次,裴均上朝,在超越自己職位的地方站了下來,御史中丞盧坦向他拱手行禮,請他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裴均不肯聽從。盧坦說:“過去,姚南仲擔(dān)任仆射時,他的位置就是在這里的?!迸峋f:“姚南仲是什么人?”盧坦說:“是信守正道,不肯交結(jié)權(quán)貴寵臣的人?!辈痪茫R坦被改任為右庶子。
五月,翰林學(xué)士、左拾遺白居易上疏,以為:“牛僧孺等直言時事,恩獎登科,而更遭斥逐,并出為關(guān)外官。楊於陵等以考策敢收直言,裴等以覆策不退直言,皆坐譴謫。盧坦以數(shù)舉職事黜庶子。此數(shù)人皆今之人望,天下視其進退以卜時之否臧者也。一旦無罪悉疏棄之,上下杜口,眾心洶洶,陛下亦知之乎?且陛下既下詔征之直言,索之極諫,僧孺等所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