燔石
原文:
宋子曰：五行之內(nèi)，土為萬物之母。子之貴者，豈惟五金哉。金與水相守而流，功用謂莫尚焉矣。石得燔而成功，蓋愈出而愈奇焉。水浸淫而敗物，有隙必攻，所謂不遺絲發(fā)者。調(diào)和一物以為外拒，漂海則沖洋瀾，粘則固城雉。不煩歷候遠涉，而至寶得焉。燔石之功，殆莫之與京矣。至于礬現(xiàn)五金色之形，硫為群石之將，皆變化于烈火。巧極丹鉛爐火，方士縱焦勞唇舌，何嘗肖像天工之萬一哉！
○石灰
凡石灰經(jīng)火焚煉為用。成質(zhì)之后，入水永劫不壞。億萬舟楫，億萬垣墻，窒隙防淫，是必由之。百里內(nèi)外，土中必生可燔石，石以青色為上，黃白次之。石必掩土內(nèi)二三尺，掘取受燔，土面見風者不用。燔灰火料煤炭居什九，薪炭居什一。先取煤炭泥和做成餅，每煤餅一層疊石一層，鋪薪其底，灼火燔之。最佳者曰礦灰，最惡者曰窯滓灰?；鹆Φ胶?，燒酥石性，置于風中久自吹化成粉。急用者以水沃之，亦自解散。
凡灰用以固舟縫，則桐油、魚油調(diào)厚絹、細羅，和油杵千下塞念。用以砌墻石，則篩去石塊，水調(diào)粘合。墁則仍用油灰。用以堊墻壁，則澄過入紙筋涂墁。用以襄墓及貯水池，則灰一分，入河沙、黃土二分，用糯粳米、羊桃藤汁和勻，輕筑堅固，永不隳壞，名曰三和土。其余造淀造紙。功用難以枚述。凡溫、臺、閩、廣海濱石不堪灰者，則天生蠣蠔以代之。
○蠣灰
凡海濱石山傍水處，咸浪積壓，生出蠣房，閩中曰蠔房。經(jīng)年久者長成數(shù)丈，闊則數(shù)畝，崎嶇如石假山形象。蛤之類壓入巖中，久則消化作肉團，名曰蠣黃，味極珍美。凡燔蠣灰者，執(zhí)椎與鑿，濡足取來，（藥鋪所貨牡蠣，即此碎塊。）疊煤架火燔成，與前石灰共法。粘砌成墻、橋梁，調(diào)和桐油造舟，功皆相同。有誤以蜆灰（即蛤粉）為蠣灰者，不格物之故也。
○煤炭
凡煤炭普天皆生，以供鍛煉金石之用。南方禿山無草木者，下即有煤，北方勿論。煤有三種，有明煤、碎煤、末煤。明煤大塊如斗許，燕、齊、秦、晉生之。不用風箱鼓扇，以木炭少許引燃，熾達晝夜。其傍夾帶碎屑，則用潔凈黃土調(diào)水作餅而燒之。碎煤有兩種，多生吳、楚。炎高者曰飯?zhí)?，用以炊烹；炎平者曰鐵炭，用以治鍛。入爐先用水沃濕，必用鼓鞲后紅，以次增添而用。末煤如面者，名曰自來風。泥水調(diào)成餅，入于爐內(nèi)，既灼之后，與明煤相同，經(jīng)晝夜不滅，半供炊爨。半供熔銅、化石、升朱。至于燔石為灰與礬、硫，則三煤皆可用也。
凡取煤經(jīng)歷久者，從土面能辨有無之色，然后掘挖，深至五丈許方始得煤。初見煤端時，毒氣灼人。有將巨竹鑿去中節(jié)，尖銳其末，插入炭中，其毒煙從竹中透上，人從其下施拾取者?；蛞痪拢靠v橫廣有，則隨其左右闊取。其上枝板，以防壓崩耳。
凡煤炭取空而后，以土填實其井，以二三十年后，其下煤復生長，取之不盡。其底及四周石卵，土人名曰銅炭者，取出燒皂礬與硫黃。（詳見后款）凡石卵單取硫黃者，其氣薰甚，名曰臭煤，燕京房山、固安、湖廣荊州等處間有之。凡煤炭經(jīng)焚而后，質(zhì)隨火神化去，總無灰滓。蓋金與土石之間，造化別現(xiàn)此種云。凡煤炭不生茂草盛木之鄉(xiāng)，以見天心之妙。其炊爨功用所不及者，唯結(jié)腐一種而已。（結(jié)豆腐者用煤爐則焦苦。）
○礬石 白礬
凡礬燔石而成。白礬一種，亦所在有之。最盛者山西晉、南直無為等州，值價低賤，與寒水石相仿。然煎水極沸，投礬化之，以之染物，則固結(jié)膚膜之間，外水永不入，故制糖餞與染畫紙、紅紙者需之。其末干撒，又能冶浸淫惡水，故濕瘡家亦急需之也。
凡白礬，掘土取磊塊石，層疊煤炭餅鍛煉，如燒石灰樣。火候已足，冷定入水。煎水極沸時，盤中有濺溢如物飛出，俗名蝴蝶礬者，則礬成矣。煎濃之后，入水缸內(nèi)澄，其上隆結(jié)曰吊礬，潔白異常。其沉下者曰缸礬。輕虛如棉絮者曰柳絮礬，燒汁至盡，白如雪者，謂之巴石。方藥家鍛過用者曰枯礬云。
○青礬 紅礬 黃礬 膽礬
凡皂、紅、黃礬，皆出一種而成，變化其質(zhì)。取煤炭外礦石（俗名銅炭）子，每五百斤入爐，爐內(nèi)用煤炭餅（自來風不用鼓鞲者）千余斤，周圍包裹此石。爐外砌筑土墻圈圍，爐巔空一圓孔如茶碗口大，透炎直上，孔傍以礬滓厚罨。（此滓不知起自何世，欲作新爐者，非舊滓罨蓋則不成。）然后從底發(fā)火，此火度經(jīng)十日方熄。其孔眼時有金色光直上。（取硫，詳后款。）
鍛經(jīng)十日后，冷定取出。半酥雜碎者另揀出，名曰時礬，為煎礬紅用。其中清淬如礦灰形者，取入缸中浸三個時，漉入釜中煎煉。每水十石煎至一石，火候方足。煎干之后，上結(jié)者皆佳好皂礬，下者為礬滓。（后爐用此蓋。）此皂礬染家必需用。中國煎者亦惟五六所。原石五百斤成皂礬二百斤，其大端也。其揀出時礬（俗又名雞屎礬）每斤入黃土四兩，入罐熬煉，則成礬紅。圬墁及油漆家用之。
其黃礬所出又奇甚，乃即煉皂礬爐側(cè)土墻，春夏經(jīng)受火石精氣，至霜降、立冬之交，冷靜之時，其墻上自然爆出此種，如淮北磚墻生焰硝樣。刮取下來，名曰黃礬，染家用之。金色淡者涂炙，立成紫赤也。其黃礬自外國來，打破，中有金絲者，名曰波斯礬，別是一種。
又山、陜燒取硫黃山上，其滓棄地，二三年后雨水浸淋，精液流入溝麓之中，自然結(jié)成皂礬。取而貨用，不假煎煉。其中色佳者，人取以混石膽云。
石膽一名膽礬者，亦出晉、隰等州，乃山石穴中自結(jié)成者，故綠色帶寶光。燒鐵器淬于膽礬水中，即成銅色也。
《本草》載礬雖五種，并未分別原委。其昆侖礬狀如黑泥，鐵礬狀如赤石脂者，皆西域產(chǎn)也。
○硫黃
凡硫黃，乃燒石承液而結(jié)就。著書者誤以焚石為礬石，逐有礬液之說。然燒取硫黃，石半出特生白石，半出煤礦燒礬石，此礬液之說所由混也。
又言中國有溫泉處必有硫黃，今東海、廣南產(chǎn)硫黃處又無溫泉，此因溫泉水氣似硫黃，故意度言之也。
凡燒硫黃石，與煤礦石同形。掘取其石，用煤炭餅包裹叢架，外筑土作爐。炭與石皆載千斤于內(nèi)，爐上用燒硫舊渣罨蓋，中頂隆起，透一圓孔其中?；鹆Φ綍r，孔內(nèi)透出黃焰金光。先教陶家燒一缽盂，其盂當中隆起，邊弦卷成魚袋樣，覆于孔上。石精感受火神，化出黃光飛走，遇盂掩住不能上飛，則化成汁液靠著盂底，其液流入弦袋之中，其弦又透小眼流入冷道灰槽小池，則凝結(jié)而成硫黃矣。
其炭煤礦石澆取皂礬者，當其黃光上走時，仍用此法掩蓋以取硫黃。得硫一斤則減去皂礬三十余斤，其礬精華已結(jié)硫黃，則枯滓逐為棄物。
凡火藥，硫為純陽，硝為純陰，兩精逼合，成聲成變，此乾坤幻出神物也。
硫黃不產(chǎn)北狄，或產(chǎn)而不知煉取亦不可知。至奇炮出于西洋與紅夷，則東徂西數(shù)萬里，皆產(chǎn)硫黃之地也。其琉球土硫黃、廣南水硫黃，皆誤紀也。
○砒石
凡燒砒霜，質(zhì)料似土而堅，似石而碎，穴土數(shù)尺而取之。江西信郡、河南信陽州皆有砒井，故名信石。近則出產(chǎn)獨盛衡陽，一廠有造至萬鈞者。凡砒石井中，其上常有濁綠水，先絞水盡，然后下鑿。砒有紅、白兩種，各因所出原石色燒成。
凡燒砒，下鞠土窯，納石其上，上砌曲突，以鐵釜倒懸覆突口。其下灼炭舉火。其煙氣從曲突內(nèi)熏貼釜上。度其已貼一層厚結(jié)寸許，下復息火。待前煙冷定，又舉次火，熏貼如前。一釜之內(nèi)數(shù)層已滿，然后提下，毀釜而取砒。故今砒底有鐵沙，即破釜滓也。凡白砒止此一法。紅砒則分金爐內(nèi)銀銅腦氣有閃成者。
凡燒砒時，立者必于上風十余丈外，下風所近，草木皆死。燒砒之人經(jīng)兩載即改徙，否則須發(fā)盡落。此物生人食過分厘立死。然每歲千萬金錢速售不滯者，以晉地菽麥必用拌種，且驅(qū)田中黃鼠害，寧、紹郡稻田必用蘸秧根，則豐收也。不然火藥與染銅需用能幾何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