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卻說酈生領(lǐng)所集原本，命四十人星夜抄寫，數(shù)日內(nèi)完備。信復(fù)入朝，將前事奏知漢王，漢王大喜曰：“寡人兵微將寡，全仗將軍調(diào)度?！庇谑切艁淼浇虉?，將人馬命諸將照此一一訓(xùn)練，其中有違令不率教者，先以軍法斬一二人，懸頭示眾。滿營軍士，肅然知警，無有不聽教者。操演二十余日，各隊(duì)俱齊備，與前煥然不同矣。韓信然后教立中軍，排列隊(duì)伍，開載條件，明日請漢王車駕到教場省諭三軍，觀看營陣。

　　一日，漢王車駕同百官來到教軍場，觀看營陣隊(duì)伍，與前通不同，甚喜。韓信具甲胃至王前持立不拜，乃曰：“臣甲胃在身，未敢行禮，只將手冊一本捧上，請陛下圣覽?！鄙厦娼允菚灾I將士之言，命統(tǒng)共行令者，高聲朗誦曰：

　　西楚霸王項(xiàng)籍，上違天命，放弒義帝，暴虐下民，罪惡貫盈，神人共憤。朕先入關(guān)，約當(dāng)為王，見此惡逆，理當(dāng)征討?，F(xiàn)以韓信為破楚大將軍，爾等大小諸將，各隊(duì)軍士，聽其節(jié)制，隨其指揮，代命行誅，不俟奏請。爾等用命者榮，不用命者死，惟專閫外，惟擅征伐。爾其知省，毋違朕命！

　　眾大小將士，聽罷戒諭，無不恐懼。然后韓信來到元帥大營，張掛軍政條約，明白開載各款，令將士謹(jǐn)守，毋犯禁令：

　　其一：聞鼓不進(jìn)，聞金不退，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其二：呼名不應(yīng)，點(diǎn)視不到，違期不至，動乖帥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其三：夜傳刁斗，怠而不報(bào)，更祿違度，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具主將，不聽約束，梗教難治；此謂橫軍，犯者斬之。

　　其五：揚(yáng)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犯者斬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弦絕，箭無羽鏃，劍戟不利，旗纛凋弊；此謂欺軍，犯者斬之。

　　其七： 謠言詭語，造捏鬼神，假托夢寐，大肆邪說，蠱惑吏士；此謂妖軍，犯者斬之。

　　其八：奸舌利齒，妄為是非，調(diào)掇吏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淫婦女；此謂奸軍，犯者斬之。

　　其十：竊人財(cái)物，以為己利，奪人首級，以為己功；此謂盜軍，犯者斬之。

　　其十一：軍中聚眾議事，私近帳下，探聽軍機(jī)；此謂探軍，犯者斬之。

　　其十二：或聞所謀，及聞號令，漏泄于外，使敵人知之；此為背軍，犯者斬之。

　　其十三：調(diào)用之際，結(jié)舌不應(yīng)，低眉俯首，面有難色；此謂恨軍，犯者斬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攙前越后，言語喧嘩，不遵禁訓(xùn)；此謂亂軍，犯者斬之。

　　其十五：托傷詐病，以避征伐，捏傷假死，因前逃避；此謂詐軍，犯者斬之。

　　其十六：主掌錢糧，給賞之時，阿私所親，使士卒結(jié)怨；此謂弊軍，犯者斬之。

　　其十七：觀寇不審，探賊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謂誤軍，犯者斬之。

　　以上禁令，訂為一冊，用帥印鈐封進(jìn)上，與漢王留覽；再寫一冊，交與軍正官曹參收掌。

　　漢王看罷營陣，又見韓信張掛禁約，乃嘆曰：“前日操練人馬，真兒戲耳！今日如此調(diào)度，如此發(fā)落，三軍焉有不整？人心焉有不服？以此東征，寡人自無憂矣！”遂命駕回。

　　次日韓信五更時，來到教軍場，中軍而坐，諸將升帳，司晨者報(bào)時畢，韓信唱名，點(diǎn)視諸將，內(nèi)有監(jiān)軍殷蓋不到，韓信亦不追問，隨吩咐各隊(duì)人馬操演。已過午矣，殷蓋方從營外而來，到得轅門下，便欲進(jìn)營，只見守門者便道：“元帥已鼓操演兵半日矣。各營陣未有軍令，誰敢輕自放入？若要進(jìn)營，須傳與小旗甲，旗甲傳與守轅門牙將，牙將傳至軍政司，方得到元帥前；若元帥著進(jìn)，方敢放進(jìn)，我等有許大干系?！币笊w大呼曰：“何消如此瑣瑣。正是小人得志，便要施為！既是你眾人如此說，快與我說一聲，我要進(jìn)營，看他號令行得行不得！”把門軍士只得說與旗甲，以次傳到麾蓋下。韓信著巡哨軍，持一火牌，上書一“進(jìn)”字，傳令而出。來到轅門下。其人高呼曰：“著違令遲者進(jìn)來！”只見殷蓋瞋目而入，徐徐而行，略無敬謹(jǐn)之意，來到帳下，長揖而立。信曰：“前有漢王圣諭，我亦有禁令，汝為監(jiān)軍，此時方到，是何道理？”便問司晨官：“此時何時？”司晨官上帳稟告曰：“此時午過將未矣?！毙旁唬骸霸c爾等約在今日卯時交會到營，汝卻過午方到，故違軍令，當(dāng)斬！”殷蓋亦不以為事，乃曰：“下官雖聞將軍之言。今日親戚偶來相訪，留坐飲酒，以此來遲，將軍且免一次。”韓信喝令左右：“將監(jiān)軍拿下去跪于帳前！”信曰：“汝既為將，豈不聞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當(dāng)抱鼓之急，則忘其身？汝既一身許國，豈有父子親戚之念乎？”召軍正司問曰：“殷蓋違令來遲，在那一條？”曹參執(zhí)禁令薄近前曰：”與軍約約會，期而后至，得慢軍之罪，當(dāng)斬首示眾。”信曰：“令左右將殷蓋斬訖報(bào)來！”即將殷蓋綁在轅門之下，那殷蓋魂不附體，急以目看著樊噲，噲又不得出營，只是跌腳發(fā)躁。

　　轅門外早有人知道這個消息，放馬報(bào)與漢王，漢王知道，便召蕭何問曰：“韓信未曾出門，先殺我一員大將，恐軍不利?！焙巫嘣唬骸疤柫畈恍?，自上犯之。若為殷蓋一人，而廢此法令，三軍何以約束？將士何以訓(xùn)練？韓信斬殷蓋，正所以行法也?！睗h王曰：“殷蓋乃寡人至親，且重責(zé)免此一次可也，如何便殺了？”何曰：“王法無親，古人已有明訓(xùn)，陛下為天下國家，豈可以親情為念乎？”漢王見說不動蕭何，恐又遲了，急遣酈生曰：”汝可馳馬到信營，捧我手字，姑免殷蓋這一次?！贬B生得旨，帶領(lǐng)一從人，騎兩匹馬，飛驟而來，正見殷蓋綁于轅門之下，立待要斬，酈生高叫：“且留人，有漢王旨在此。”便要撞人入門。卻有管門官軍攔住喝道：“元帥有軍令，凡軍中不可馳驟。”當(dāng)把酈生揪住衣帶，送至帳下，稟曰：“酈大夫兩匹馬，馳驟入營，某等不敢放入，揪往在此，聽候發(fā)落。”信乃傳令而出曰：“軍中不許馳驟而入者，恐防奸人驟至。以劫我營陣。酈大夫素諳兵法，如何犯此軍令？想持王旨而來？”把門官軍曰：“現(xiàn)有王旨在外?！毙耪佘娬龁栐唬骸搬B大夫得何罪？”參曰：“軍法突驟軍中，得輕軍之罪，亦當(dāng)斬首，以示三軍。”信曰：“酈大夫既有王旨，免其本身之罪，先斬看馬從人，并斬殷蓋，將兩顆頭懸于轅門之外?！敝灰姶笮⒆簦瑐€個心驚肉顫，再無一人敢高聲者。

　　且說酈生救不得殷蓋，只得回見漢王，酈生俯伏叩頭請罪曰：“臣捧王旨到信營寨，因馳驟進(jìn)營，有犯軍令，亦欲斬臣，幸賴有王旨在身，免罪，將臣帶領(lǐng)從人，并殷蓋俱斬首，懸于轅門之外。臣若無王旨，亦不得回見陛下也！”漢王怒曰：“有我明旨，尚爾如此，韓信何太無狀耶？”蕭何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此正閫外之權(quán)，為將之道也。”漢王曰：“斬殷蓋何意？”何曰：“此正所謂殺權(quán)貴以威眾心，使三軍只知主將，而不知有敵國也。兵法云：‘內(nèi)懼主將者必勝，外懼強(qiáng)敵者必?！５庙n信，何愁強(qiáng)楚不滅，六國之不服也？”酈生亦拜伏曰：“韓信軍威甚嚴(yán)，真得將兵之法；雖殺臣之從人，臣心實(shí)敬服。后日破楚者，必信也。王當(dāng)下手敕獎諭，使諸將愈加敬貴，三軍不敢犯法，韓信軍威益振矣?！睗h王轉(zhuǎn)嗔作喜曰：“卿見亦是?！彼炝畈菔蛛?，差人獎諭韓信。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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