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原文:
卻說霸王聞漢兵殺到林外，緊束衣甲，扣鞴鞍馬，殺出林來。天已平明，漢兵分在兩邊。一將舉兵器迎來，乃灌嬰也。霸王方與嬰交戰(zhàn)，隨后楊武、呂勝、柴武、靳歙相繼而來，霸王不敢戀戰(zhàn)，奮怒向前沖殺，三軍不能當。諸將隨后追襲五十里，前至烏江。霸王勒馬四望，只見漢兵重重疊疊，圍繞上來；又思昨夜告警，知天命有在，不可逃也，乃謂其從騎曰：“吾自起兵至今，凡八歲矣，身經(jīng)大兵七十余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固決一死戰(zhàn)，必能三勝之，先與爾等沖殺重圍，斬將刈旗，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乃分二十八騎為四隊，與漢兵相向。漢兵鼓噪大進，復(fù)圍數(shù)重，霸王又謂其從騎曰：“吾為爾先殺彼一將，今爾四面馳騎，期約至山東之下為三處，不可違也?！敝T軍曰：“愿從大王之命?！庇谑前酝醮蠛簦柴Y而下，漢兵盡披靡，遂斬漢一大將，是時楊喜前日被鞭打，未重傷，已得平復(fù)，懷恨于心，一馬躍出，攔住霸王，霸王龁目大叱之，楊喜人馬俱驚辟，退后數(shù)里。霸王遂與其騎，約會東山下，分為三處，霸王雜于其中。漢兵不知所在，又分兵三起圍繞之。霸王舉槍往來馳驟于三處，以身為羽翼，復(fù)斬漢將李佑，都尉王恒，殺漢兵數(shù)百人。及查楚卒，止亡其二騎。呂勝、楊武，望見霸王殺漢兵，忿怒曰：“項羽至此，猶殺吾漢兵，何乃如此之勇耶？”二將遂舉兵器，沖殺而來，與霸王交戰(zhàn)，未及十合，二將敗走。一日之間，凡經(jīng)九戰(zhàn)，殺漢大將九人，殺兵一千余人，乃謂其騎曰：“吾之與漢戰(zhàn)果何如？”眾騎皆伏曰：“大王真天神也！”
霸王一日九戰(zhàn)，遂沖出重圍，到大江北岸，地名烏江。霸王欲渡江，烏江亭長艤船近岸相待，乃謂霸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大王素有重名，可聚眾得數(shù)十萬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無失！況今臣獨有此船在此，若漢兵至，臣駕船抵中流，彼決不能過，任王行也?！蓖鯂@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焉？且籍以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使江東父老，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亭長亟為之言曰：“勝敗乃兵家之常。昔漢王唯水與大王交兵，被大王一陣殺漢兵三十余萬，睢水為之不流，此時漢王獨身逃難，落于井中，幾不能免，遂忍而至此。大王今日之敗，猶夫漢也，何必區(qū)區(qū)以八千子弟而言？是何所見之小耶？故曰圖大者不矜細行。王可急渡，漢兵將至矣！”霸王曰：“汝言雖善，吾心獨甚愧。若漢兵至，惟付之一死耳！”亭長嘆惜不已。霸王見亭長艤船相待，久而不去，知為長者，乃謂曰：“吾知公為長者，吾有此馬騎坐，數(shù)年以來，所向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今恐為漢王所得，又不忍殺之，公可牽去渡江，見此馬即如見我也，此亦不相忘之意。”遂命小卒牽馬渡江。那馬咆哮跳躍，回顧霸王，戀戀不欲上船，霸王見馬留連不舍，遂涕泣不能言。眾軍士攬轡牽馬上船，亭長方欲撐船渡江，那馬長嘶數(shù)聲，望大江波心一躍，不知所往。眾人大驚，亭長亦癡呆半晌，面如土色，遂放舟而去。
霸王見馬投江而死，嘆惜不已。復(fù)與眾軍士步行，持短兵與漢接戰(zhàn)，又殺漢兵數(shù)百人，霸王身被十余槍。忽于眾漢將中見大將呂馬通曰：“爾非吾故人乎？”馬通近前側(cè)視，不敢正面，恐被短兵所傷，乃言曰：“臣實大王故人，不知我王有何相囑？”王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賞，萬戶侯。吾與爾舊有恩德?！彼彀蝿?，刎而死。隨后楊喜、楊武、王翳，呂勝等俱到，皆以項王首級獻功。項王以始皇十五年己巳生，乃于漢五年十二月烏江自刎而死，年三十一歲。
卻說漢將呂馬通等五將，持項王頭見漢王。漢王起身看項王頭，面目如生，漢王泣曰：“吾與王曾拜兄弟，后圖取天下，遂與王有隙。然王雖虜太公、呂后，恩養(yǎng)三年，凜未敢犯，此古烈丈夫之所為也，吾實不能及焉！不意王今死矣，吾甚惜之！”左右聞漢王言，皆泣下。項王已死，楚地已定。遂封呂馬通為中水侯，封王翳為杜衍侯，封楊喜為赤泉侯，封楊武為吳防侯，封呂勝為涅陽侯。烏江立廟，命有司四時享祭。
卻說項伯離楚營投奔張良，張良因見大兵擾攘，未敢啟奏漢王，今既滅楚，事已平定，引項伯來見漢王曰：“項伯前日楚歌散兵之時，即來投臣左哨，臣念伯故舊，又兼前日鴻雁川有功，遂留住營中，不敢擅專，引來投見大王，乞賜收錄?！蓖踉唬骸绊椆塾写蠊?，又是至親，我正欲尋訪，不意不棄，自來相見，深合我心。”遂封伯為射陽侯，賜姓劉氏。伯喜謝恩。
楚滅，天下大定，獨山東魯國未下。漢王曰：“魯小國也，何足掛齒？且置之度外！”遂欲起兵會議河南建都，張良入見王曰：“大王未可班師。魯國雖小，隱伏后患。王若置而不論，他日復(fù)起干戈，大王悔之晚矣！”漢王大驚曰：“量魯國，何乃如此利害？”張良近王前，遂道出數(shù)句言語來，便知魯國雖小，不可輕視。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